顺熙五年八月
成晗菱已经临近预产期, 看着她的大肚子，霍谨博越来越焦虑。
时常在睡梦中惊醒，总感觉成晗菱在叫他, 等扭头一看却见她睡着正熟。
成晗菱见他这样, 总是忍不住笑道：“也不知有孕的是我还是你。”
她肚子里的宝宝很乖, 根本没怎么折腾她，也就是肚子越来越大导致行动不便, 走路时得万分小心。
这时，若云端着水盆走进来道：“娘娘，该泡脚了。”
从上个月开始, 成晗菱就开始脚肿。
太医除了建议成晗菱多走动外, 就是让她每晚睡觉前用温热水泡脚。
成晗菱点头：“放下, 你们都出去吧。”
除若云外, 所有的宫女都退了出去。
她们刚离开，方才坐在成晗菱身边的霍谨博便蹲下身子，替她除去鞋袜, 帮她将脚放在水盆里, 柔声问道：“烫不烫？”
成晗菱摇头：“不烫。”
这一幕, 若云已经见了很多次，这本应该是她的工作, 但被霍谨博抢了过去。
成晗菱拗不过他, 便让宫女们都退下去，总不能让她们看到这一幕。
若是传出去, 对霍谨博和成晗菱都不好。
成晗菱道：“其实我真的没事，你别担心。”
霍谨博这两个月一直处于紧绷状态, 他为了让成晗菱顺利诞下子嗣, 做了很多准备工作。
可生孩子的痛苦依旧是成晗菱承担大部分, 霍谨博再想怎么替她分担都做不到，只能做做这些小事。
泡好脚，若云将水盆端走，霍谨博替成晗菱擦干，然后扶着她慢慢躺下。
“菱菱，孩子又闹你？”
方才成晗菱时不时就皱下眉，肯定是肚子里的孩子不老实。
成晗菱道：“说明孩子有力气，这是好事。”
霍谨博盯着成晗菱的肚子警告道：“母后要休息了，你要老实一点。”
成晗菱笑道：“谨郎，你这态度转变得太快，就不怕孩子伤心？”
在成晗菱初怀孕时，霍谨博对孩子可好了，每晚都给孩子讲故事，还畅想今后该带孩子去哪里玩。
可随着成晗菱月份越来越大，霍谨博看着她那难受的样子，对肚子里的孩子就越来越看不顺眼。
睡前警告都成了日常。
霍谨博冷哼道：“只要能让孩子老实一点就行。”
预产期临近，成晗菱总是会惊醒，偶尔还会腿抽筋，看着她这样，霍谨博只能一边替她按摩，一边祈祷孩子快点生出来。
在霍谨博的祈祷中，预产期终于到了，
毓宁殿早就布置好了产房，随着成晗菱一声惊叫，立刻被转移到产房。
早已安排好的接生嬷嬷就住在毓宁殿，太医得到消息后立刻往毓宁殿赶。
这段时间，太医过得也很胆战心惊，霍谨博摆明了非常重视这一胎，太医们每日给成晗菱请平安脉都会面临霍谨博的询问，迟疑一下都不行。
随着太医赶到毓宁殿，产房内已经响起成晗菱的喊叫声。
“这么快？”
此时正等在产房外的霍谨博瞬间看向他们，担忧道：“有什么不对劲？”
若非成晗菱执意不让他进产房，他怎么会甘心就这么等在产房外面，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到她痛苦的叫声，让他愈发担心。
太医解释道：“回皇上，一般来说，从感觉要生产到真正开始生产，这个过程需要几个时辰，有人甚至需要一天，娘娘这一个时辰不到，已经是极为顺利了。”
越顺利，产妇承受的痛苦就越少。
霍谨博一听是好事便没有再询问，目光盯着产房一动不动。
太医们站在霍谨博身边，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他们耳中只有成晗菱的喊叫声。
霍谨博抿紧嘴，额头已经冒出细汗，安兴想提醒霍谨博，又觉得霍谨博现在应该不会在意这些小事，便咽下了要说的话。
也不知过了多久，霍谨博忍不住开口道：“去看看皇后怎么样了？”
怎么叫了这么长时间。
一旁的宫女领命，正要走进去。
就在这时，里面的叫声戛然而止。
没一会儿，一个嬷嬷走出来，笑容满面道：“恭喜皇上，娘娘诞下一个小皇子。”
霍谨博忙问道：“皇后怎么了，怎么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嬷嬷愣了下才道：“娘娘无碍，只是力竭了在休息。”
“朕进去看看。”
“皇上，万万不可。”
太医们忙拦住他。
霍谨博眉头一竖，正要呵斥他们，免得他们说出他不喜欢听的话。
这时若云走出来道：“皇上，娘娘让皇上等产房收拾好以后再进去。”
霍谨博沉着脸，良久才道：“皇后可还好？”
若云道：“娘娘已经睡着了。”
他点了点头：“你回去伺候皇后吧。”
嬷嬷忙把小皇子抱过来，道：“皇上可要看看小皇子？”
她第一个抱着小皇子出来，本来是想着霍谨博一高兴应该会赏她，结果霍谨博压根就没空搭理小皇子，害得她的心思落空。
霍谨博勉强压下想要见成晗菱的急迫，扭头看向嬷嬷怀里的臭小子，这一看差点没把他吓到。
通体红色，皮肤皱皱巴巴，活脱脱的一个红色小老头。
“......这是朕的儿子？”
完全没有六六和夏夏的可爱。
他和成晗菱就生出这么个玩意儿？
似是听出霍谨博的未尽之意，嬷嬷道：“皇上，小孩子生出来都是这样，过几日长开就好了，您看看小皇子这握紧的小拳头，一看就很有力气，不愧是皇嗣。”
霍谨博目光很复杂，这话夸得他真不敢恭维。
但好歹是自己儿子，总不能把他塞回娘胎里重造。
霍谨博从嬷嬷怀里接过小皇子，抱孩子的姿势他特意练过，这会儿实战很顺利，嬷嬷稍稍提醒了几句，霍谨博便不再那么僵硬。
霍谨博伸出手碰碰他的小手，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小家伙正好把他的手指握住。
霍谨博愣了。
嬷嬷立刻道：“父子连心，小皇子这是对皇上亲近呢。”
霍谨博心里生出一股别样的情绪。
这是他的孩子，是他和所爱之人的孩子，他们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期待。
现在看看，这个孩子其实也没那么难看。
霍谨博脸上露出笑容：“大家都辛苦了，每个人赏三月月俸，接生嬷嬷格外多赏一百两银子。”
“奴婢多谢皇上。”
还是实惠更让人高兴。
“安兴，通谕朝野，朕的嫡长子出生了，一个月后，朕会为他举行隆重的满月宴。”
“是，皇上。”
安兴快步离开，他的脚步很轻快，霍谨博有嫡长子，他这个贴身太监自然是跟着高兴。
这代表霍谨博在子嗣方面的压力一下子减轻很多。
本来就有很多人关注宫里的事，霍谨博主动将消息传开，所有人都知道皇后娘娘诞下皇子。
一时间，有人欢喜有人忧。
那些野心勃勃渴望让自家女儿进后宫的大臣不知道祈祷了多少遍，希望皇后生个公主，连寺庙都去了好几个，结果一点用都没有。
嫡长子啊！
没有比这个身份更尊贵的了。
霍谨博亲口宣布要为大皇子办满月宴，而且还要隆重举办，可见他对大皇子的看重。
......
成晗菱是在傍晚醒来的，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摸自己的肚子，感觉到那大肚子消失，她才放下心。
她是真的生了，并非她在做梦。
如今产房已经收拾干净，里面的异味已经消失。
成晗菱轻声道：“若云。”
话音刚落，霍谨博“蹭”地站起身，快步走过来道：“菱菱，你醒了。”
成晗菱皱眉：“你怎么进来了？”
霍谨博道：“不是你说产房收拾干净我就可以进来吗？”
成晗菱没再说什么，和霍谨博争论男子不能进产房那一套没用，成晗菱也不是多守规矩的人，道：“我饿了。”
“我已经让御膳房给你备着膳食。”
霍谨博吩咐一旁的宫女去取膳。
霍谨博坐在床边，握着她的手道：“菱菱，你现在难不难受？”
太医已经为成晗菱把过脉，她身体没有问题，只需要安心坐月子就行。
成晗菱摇摇头，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生孩子那会儿最疼，她都觉得自己坚持不下去了，可她知道自己不能泄气，霍谨博还在外面等着她。
他们心意相通，她知道自己不能出事，要不然霍谨博会疯的，她也舍不得让他难过。
霍谨博沉默会儿道：“菱菱，我们就要这一个孩子吧。”
他不忍心让成晗菱再经历这样的痛苦。
成晗菱咧嘴笑笑，抬手轻抚他的脸颊道：“谨郎，你常说有舍必有得，我甘愿忍受生育之苦，来换取我们身边不会有其他人介入。”
霍谨博在朝堂上和朝臣虚与委蛇，子嗣就是他的底气，一个子嗣还不够。
霍谨博脸色阴狠：“我是皇帝，他们都得听我的。”
“虽然我也很讨厌他们，可很多大臣并无坏心，你总不能伤了忠臣的心。”
劝霍谨博广纳后宫的人中，野心家有，忠臣也有。
霍谨博一阵泄气，他不是不懂这些道理，但他心里就是不舒服。
他已经是皇帝，卫国的最高统治者，就因为那些传统的思想，他就得多生孩子。
成晗菱为了他妥协，说到底还是他能力不够。
他需要一个时机。
一个能废除后宫的时机。
只要废除后宫，他们愿意生孩子就生，不愿生就不生，那些大臣愿意念叨就念叨，他只当他们是王八念经。
霍谨博目光阴沉不定。
成晗菱捏捏他的脸颊让他回神，道：“孩子呢，我还没看看他呢。”
霍谨博道：“去把大皇子抱来。”
成晗菱皱眉：“大皇子？干嘛叫得这么冷漠，你就没给他起个名字？”
霍谨博道：“按照玉碟，他们这一辈是‘辅’字辈，我已经想了个名字——卫辅铭。”
铭，取才华横溢，杰出之意。
霍谨博对这个长子还是寄予厚望的。
卫辅铭！
成晗菱在嘴里念叨了几遍，便笑道：“挺好听的，总比你的‘金帛’要好。”
霍谨博脸色一黑：“我的名字也很好听，都是你瞎起外号。”
他的名字也很有意义。
成晗菱轻笑出声：“我这人俗得很，就喜欢‘金帛’。”
霍谨博一愣，抿嘴道：“你就会说好听的。”
话是这么说，可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他喜欢听。成晗菱又笑了，正要说什么，奶嬷嬷已经抱着大皇子走进来。
成晗菱的注意力瞬间被孩子吸引。
霍谨博一点意见都没有，他还特意让了让位置，等着看好戏。
奶嬷嬷刚把大皇子放在成晗菱旁边，成晗菱的脸色就是一僵。
僵硬地看看霍谨博。
霍谨博含笑道：“这就是你之前生的儿子，亲的，没人掉包。”
大皇子的玉佩已经滴血，正儿八经的皇室血脉。
成晗菱都要哭了。
她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毕竟她见过六六刚出生的样子，但那也是六六出生几天后了。
真正刚出生的孩子，她只见过一个，就是现在躺在她身边的这位，她的亲儿子。
作为一个颜控，大皇子丑得让她想哭。
成晗菱喃喃道：“我觉得坐月子期间不适合见孩子。”
霍谨博“噗嗤”笑出声，抱起大皇子道：“儿子，你看到了吧，你母后嫌弃你，她甚至都打算一个月不见你。”
奶嬷嬷在一旁手足无措，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秘密。
皇后竟然不喜大皇子！
就在她胡思乱想，惊恐自己会不会被灭口时，成晗菱再次说话了。
成晗菱翻了白眼：“你这个时候倒是当好人了。”
她一时被吓到口不择言嘛，可以理解的。
“把孩子放下来。”
丑是丑了点，好歹是自己亲生的，扔是不能扔了，那就只能接受了。
成晗菱道：“孩子还小，总得取个小名，就叫‘铭儿’吧。”
霍谨博点点头：“听你的。”
没一会儿，饭菜就摆上来。
霍谨博扶着成晗菱坐起来，他端着粥喂她，铭儿就放在她身边，小家伙估计刚睡醒，很是精神，两只小手胡乱挥动。
成晗菱的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用手碰碰他的小手，却被他握住手指。
成晗菱眼睛一亮，咽下嘴里的粥，兴奋道：“谨郎，你看。”
霍谨博淡定道：“这有什么好激动。”
他才不会承认自己已经玩了好多次。
成晗菱睨他一眼：“我看你是已经见过了吧。”
成晗菱还能不了解他？
两个奶嬷嬷已经看呆了。
她们已经是宫里的老嬷嬷，她们之前也伺候过其它皇子公主，但从来没见过皇帝和嫔妃这样相处的。
莫非这就是皇后的待遇？
但皇后再尊贵，也不能让皇帝喂饭啊，看皇上这熟练的动作，根本不是一次两次了。
莫说在皇室，便是寻常百姓家，也极少有男子会喂妻子饭。
今日看到的一切，着实冲击了她们的认知。
霍谨博还在和成晗菱闲聊。
“也知道是谁刚才还很嫌弃铭儿。”
成晗菱最擅长装傻，道：“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儿子，我怎么可能嫌弃他，肯定是你嫌弃他丑。”
霍谨博嘴里一抽：“娘子真会倒打一耙。”
成晗菱靠在床上，虚弱道：“我都这样了，你竟然还污蔑我。”
霍谨博：“......”
扭头看看左右，全都低着头，他想评理都找不到人。
他只能低头看还在襁褓中的婴儿，希望他能快快长大，也好为他这个老父亲评评理。
把霍谨博说得哑口无言，成晗菱得意一笑，继续和铭儿玩。
一碗粥喝完，成晗菱不想再吃东西，霍谨博就让人把膳食都撤了。
随后奶嬷嬷将铭儿带走，去哄他睡觉，毕竟他还是个吃喝拉撒睡都得有人照顾的婴儿。成晗菱不舍道：“我还想和铭儿一起睡呢。”
霍谨博认真道：“相信我，你不会想的。”
孩子的折腾能力远远超乎人的想象。
“嗯？？？”
霍谨博又打趣道：“而且你就不怕半夜被吓醒？”
成晗菱拍他一下：“你怎么能这么说铭儿......嗯，我现在确实没办法照顾他。”
“哈哈——”
霍谨博大笑出声。
成晗菱脸色微红，梗着脖子道：“我又不是嫌弃铭儿。”
她是真不嫌弃，但刚睡醒的时候人都是无意识的，成晗菱还是想对自己好点。
霍谨博笑得愈发大声。
成晗菱面色一冷：“我要休息了，你可以走了。”
霍谨博的笑声一顿，道：“我走去哪里？”
“我哪儿知道，反正不能在这里。”
成晗菱躺在床上，一副要休息的样子，其实她刚睡醒，根本没有睡意。
她又不是铭儿，吃了睡睡了吃。
若云也道：“皇上，您还是去寝殿就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