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成刚把周文青美美地气了一顿, 就领着陈建宏一起去他那边喝酒去了。

    霍妮摸黑进了知青点，在周文青床对着的窗户上学了两声鸟叫，然后盯着窗户看里面的油灯晃了晃, 她才松了口气, 小心翼翼地推开门。

    这是周文青给她想出来的点子，她毕竟是个黄花姑娘，要是被人看到她晚上还往知青点跑，还进了男知青的屋子, 那她家里人的脊梁骨都得被人戳断, 就是霍小容也从来没有在天黑了来找过周文青。

    霍妮心里其实也怕, 但周文青非得这样，说他受了伤, 一动浑身都疼，也没个人照顾他。让她等屋里就他一个人了就来, 说李成刚同屋的人回家了，陈建宏这两天时常在他那边逗留到深夜, 没人会发现她。

    霍妮心疼他, 被他哄着就答应了，然后周文青就给她想出来了这个办法, 她学鸟叫两声, 要是灯晃了屋里就没人, 灯没晃她就走。

    她进门的时候, 屋里果然只有周文青一个人躺在床上, 从她一进来，那双眼睛就盯着她面无表情的看着, 霍妮觉得他有点儿怪怪的, 问道：“怎么了？你哪儿不舒服吗？”

    周文青却猛地把枕边的书扔到了地上, 书啪的一下散了架，霍妮被吓得一哆嗦，完全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情。

    “霍小容跟谁定亲了？”周文青沉着脸咬牙切齿地问道。

    霍妮吓得不行，却没敢走，小声说道：“就是那个党，党成钧。”

    果然是他！周文青牙都快咬碎了，怎么也不能相信他俩最后相成了不说，还定亲了。

    他猛的看向霍妮，眼神更阴沉了：“你为什么早不跟我说？”

    霍妮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她不知道周文青生的什么气，不是他把霍小容甩了的吗？还说她刚跟他分手就去相亲，不是什么正经人能干出来的事儿，不能让党成钧上当，得去提醒他，她才把党成钧的消息告诉他的。

    虽然她也不知道党成钧为什么还是跟霍小容定亲了，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啊？他们不是已经掰了吗？

    霍妮哆哆嗦嗦的说不出话来，觉得面前的周文青跟变了个人似的，甚至让她有些害怕。

    周文青看着她的脸，终于后知后觉的回了神。

    他不能把霍妮甩了，至少现在不能，她得做他的挡箭牌，让别人知道他还是很受欢迎的，是他甩了霍小容，不是霍小容甩了他。他还得让霍妮帮他打听霍小容的消息，他不能吓到霍妮了。

    想到这里，周文青猛的揉了把脸，恢复了往常的样子，一脸歉意的朝霍妮招招手。

    “对不起，我这两天哪儿也去不了，又浑身都疼，太难受了，我不是故意想跟你发脾气的。”

    霍妮站在原地没敢动，好半天才磨磨唧唧的走到了周文青身边，周文青看她这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更是烦躁的不行，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

    周文青耐着性子哄了霍妮半天，总算是让她忘记了自己刚刚发脾气的事儿，可霍妮好了，他心里的烦躁却一直没消，反倒是越来越明显。

    霍妮见他不生气了，心里放松了些，关切的问他难不难受，要不要喝水。

    周文青敷衍的点了点头，霍妮就去给他倒水去了。

    周文青的目光追随着霍妮，看她伸手去拿桌子上的暖水瓶，手抬起来的时候，那合身的棉袄也跟着往上缩，然后透过昏黄的灯光，他看到了霍妮棉袄下露出来的一截光洁纤细的腰。

    他又想起了霍小容，那个漂亮的，他还没有得到的霍小容。

    周文青目光变得幽深，将霍妮上下打量了一下，发现她虽然不如霍小容，但也并没有那么差，重点是她看自己的目光，跟霍小容当初看他时很像。

    他就这么注视着霍妮，看她给他倒了杯水，又端到他面前。

    周文青没接那杯水，他拉住了霍妮的手腕。

    霍妮又惊又羞，脸唰的一下在灯光下红成一片，她想缩回手却没有力气似的，周文青还在看着她，那眼神已经跟刚刚完全不一样了。

    *

    霍茸跟党成钧定了亲，他总算是能光明正大的来找霍茸了。

    他每次来待得时间不长，挑的也都是刘桂香在家的时候，懂礼的简直让人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他也从来不会空手来，次次来都要给霍茸带点儿好吃的。他也发现了，霍茸跟别的姑娘不一样，她对供销社里的那些饼干糖果都没兴趣，她更喜欢山里土生土长的小玩意儿，什么都行，只要是新鲜的好吃的，她每次看到都会两眼发光。

    于是他每次来带给霍茸的东西都不一样，什么拐枣儿、山核桃、野梨，也不知道这么冷的天儿，他都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全都装在兜里，一见到霍茸，就从兜里掏出来给她。

    虽然山里的野果子个头都不大，但党成钧很会挑，小归小味道却很不错。

    霍茸觉得党成钧的口袋简直跟机器猫的百宝袋似的，装的全是她没见过的好吃的，还次次都不一样，这些吃的对霍茸来说，简直比什么情话都来的动心，她觉得党成钧简直就是天赐的好对象。

    党成钧的零食收买的不止霍茸，还有霍家其他人。

    霍三兴一改当初觉得谁也配不上他小妹的观点，一心觉得党成钧这个妹婿好。党成钧当过兵，跟着大部队去过不少地方，懂得见识的都多。人又稳重，重点是他十分懂礼数，虽然比霍三兴还大上几岁，但每次见到霍三兴都把他当三舅哥一样尊重。

    年纪差不多，懂得又多，对他又尊重，一手好厨艺，对他妹子好的不得了，还不会像他爹一样成天挤兑说教他，这能不让霍三兴喜欢吗！

    他现在见天儿的盼着党成钧来，等他一来，把给霍茸的东西一给她，霍三兴就急吼吼的跟人聊上了，等他这边儿说完，党成钧就又该到了回去的时候了，他根本见不上霍茸两面，时间就都被霍三兴给耽搁了。

    党成钧虽然很喜欢这个三舅哥，但他巴巴儿的过来，真不是为了跟他聊天的。

    一次两次的可以，次次都这样，他也急了。

    最后终于忍无可忍的，去求助霍二军了。

    霍二军最近也不常在家，他对象赵红梅的爹在床上躺了一个秋天，眼看着好点儿了，这冷风一吹，又病的厉害了。赵红梅是家里的老大，下面还有三个妹妹一个弟弟，她娘身体也不好，一家子都指着她一个人干活儿呢，人忙的团团转，霍二军心疼，看自家没什么活了，就天天早起去她家里给她帮帮忙，晚上吃饭前再回来。

    霍茸也好一阵子没看见他二哥的人了。

    这天好不容易党成钧来的时候，霍二军还没走，在霍三兴还没看到他之前，党成钧赶紧将人拉到外面，跟他聊了两句。

    “二哥，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霍二军一脸疑惑，“什么忙？你说？”

    党成钧俊脸严肃，说道：“帮我把三哥也一起带走吧。”

    霍二军刚开始还没整明白，结果一扭头看到霍三兴刚好从外面回来，一看到党成钧就立马兴致勃勃的想要上来跟他说话，立马明白了党成钧的意思，笑出了声。

    “他就是这种人来疯的性子，看起来二十多了，一点儿也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啊。”

    党成钧当然没放在心上，能跟未来的大舅子处好关系，他心里肯定是高兴的。只是这个大舅子似乎有点儿太没眼力见儿了，他也是实在没辙了，才会出此下策。

    霍三兴刚好走到两人面前，一脸高兴地问：“二哥你还没走啊？你们聊啥呢？”

    霍二军看了党成钧一眼，一把勾住了霍三兴的脖子：“没啥，你今天跟我一起去坪溪村吧，前两天下了点儿雪，你嫂子家的茅房塌了一半，你嫂子正着急呢。刚好，你跟我一起去帮个忙。”

    霍三兴还想说话，被霍二军强行拉走了，党成钧看霍三兴走远了，这才松了口气，转身进了院门。

    霍茸还不知道他来了，还跟刘桂香两人在屋里纳鞋底子呢。

    听到党成钧在院子里喊了刘桂香一声，她赶紧把鞋底子往被子底下一塞，看的刘桂香忍不住笑：“你还知道你做的丑啊，以前让你学你不学，现在要做了不会了吧。”

    霍茸笑了笑没说话，心道：以前学也不是她学的啊，幸亏霍小容也没学，不然不就穿帮了嘛。

    刘桂香出门跟党成钧聊了两句，党成钧就掀开帘子进了屋。

    霍茸一看见他，就先问道：“今天带的什么好吃的呀？”

    党成钧前两天才来过，不过两天没见，就觉得想霍茸想的不行，如今好不容易看到了，恨不得盯着人一次看个够，尤其是提到吃的就满心欢喜的样子，跟只贪吃的小兔子似的，简直爱的他心坎里了。

    他走到霍茸跟前，大手从衣兜里伸出来，在霍茸面前展开。

    只见手心里躺着一把用油纸包着的一颗一颗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

    “这是糖吗？”霍茸边问边伸出手。

    党成钧留了一颗，把剩下的全都放进她手心里，霍茸一个手拿不了，只得把两只手都伸出来捧着。

    “不是糖，是山楂糕，我自己做的，你尝尝好不好吃。”

    党成钧说着把手里那颗剥开，露出里面长条形的山楂糕，山楂糕的外面裹着一层晶莹剔透的白糖粒，里面是暗红色的。

    他捏着油纸包装递给霍茸，霍茸两手都被占着，想也没想就直接张开了嘴，啊了一声。

    党成钧一愣，然后猛的意识到霍茸是要他喂她，唰的一下红了耳朵，黑漆漆的眼睛盯着看了霍茸好几眼，才把山楂糕喂进了霍茸嘴里。

    霍茸完全没意识到自己这样的行为有什么问题，她这会儿满脑子想的都是：她对象做的山楂糕真好吃！

    外面的白糖粒甜丝丝的，恰好中和了里面山楂的酸味，整体的口感不算特别细腻，但正因为这样嚼起来才有额外的颗粒感和惊喜，特别好吃！

    霍茸幸福的眯着眼睛，看着党成钧由衷地赞叹道：“你怎么什么都会做啊，你也太好了吧！”

    党成钧喉头咕咚一声，被霍茸夸得耳朵更红了。

    没有了霍三兴这个搅局的，党成钧总算是能好好的跟霍茸说说话了，虽然两人面对面的时候，也并没有聊太多，但哪怕什么都不说，就这么看着霍茸，都让他心里无比舒坦。

    “对了，我娘说我大哥他们过两天就要回来了，跟你说了吗？”

    霍茸吃着山楂糕，突然想起来这个事儿来。

    她跟党成钧虽然定了亲，但结婚的日子还没选，这对霍大成来说是大事儿，他觉得这关系着他闺女一辈子的幸福，得家里人都在，还得找人挑个合适的好日子，风风光光的把闺女嫁出去。于是托人给霍一明捎了信，说他妹子已经相好人家定了亲，就等着他们一家回来定日子了。

    霍一明也十分疼爱这个妹妹，一听这个哪儿还有耽搁的道理，立马就着手准备给厂里请假，顺带给霍大成带了口信，说过两天就带着媳妇孩子一起回来。

    党成钧一听，就紧张起来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这个大舅子要回来意味着什么，等他一回来，结婚的日子一定，他就能掰着手指头等霍茸进门了，能不紧张高兴吗。

    “大哥过两天就回来吗？挺好的，家里的房子我已经在收拾了，很快就能好。”

    党成钧紧跟着接了两句，说完了才发现自己牛头不对马嘴的，他还想解释，霍茸却已经听懂了，看着他抿嘴一笑。

    党成钧的意思很明显了，他知道大哥回来就是给他们两个人定结婚日子的，所以她这边刚提了一句，他就立刻想到了房子。

    霍茸虽然没听他说，但多少知道点儿。

    从两人定亲结束后，党成钧每天都很忙。他现在那个院子是他爹妈没了之后他自己想办法修的，当时就他一个人又是个半大小子，觉得房子能将就住就行，也就没修多大，不算灶房就两间。后来去当兵，屋子空了几年没人住，又破败了不少，他回来的时候修整过，也添了点儿东西。但自己住行，娶霍茸回来让她跟着一起住，党成钧却总觉得地方不够。

    他可以委屈自己，但不想委屈霍茸。

    于是从定亲后，他就在村里找了人，想趁着农闲，把他现在的屋子彻底修整一下，再在旁边多修两间，他会木工能自己做点儿家具，到时候霍茸进门，这两间屋子就当他们的新房。

    他显然打算的很长远，完全不需要霍茸说，从相亲的时候见到霍茸开始，就把他该做的要做的事情全都已经想好了。

    这也是让霍茸十分心动的地方，哪怕是放在她那个年代，能这样全权为另一半考虑的男人，也少见的很。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的。”霍茸小声说道。

    她不需要多大的房子，只要能遮风挡雨，她对新旧也没什么要求，因为她有别的打算。她并没有打算一直待在村子里，现在距离高考恢复没有两年了，她想过了，等她和党成钧的事情确定下来，她就找点儿资料去复习高考，党成钧有手艺，等政策下来了也能自己做小生意。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虽然村里好山好水好风景是挺不错的，但霍茸想要让自己一家人都过得好，光靠那点儿地可不行，再说了，她种点小菜可以，要靠这个谋生，她还真不行。

    党成钧却摇了摇头，说道：“不麻烦，很快的。”

    霍茸不知道，党成钧其实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在外面当兵的时候，见过不少人，也听到了些风声，集体大锅饭这个政策或许要不了多久就会改革，他想到时候可以冒险试试自己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