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的语气很平静，就像是在陈述着什么笃定的事实，
“这样的话，你们就不会离婚了。妈妈也不会抛弃她。”
“......”
听到小孩这样的话，原本别扭尴尬的离异夫妻忽然愣住，同时陷入了沉默。
他们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小女儿把他们离婚的原因全部都归咎在了自己的身上，并为此自责了那么久，那么久。
沈谬也忽然在这一刻理解了——
他终于理解原来那个江绵绵为什么那样的叛逆和偏激，因为在那个时候，她只有闹，只有哭，才能吸引到父母的注意力。才不至于觉得自己是被抛弃的孩子。
至于，她对沈子宸那样的喜欢和在意，对自己却表现出了莫大的攻击性和恶意。是因为在那个江绵绵的眼中，她认为自己和沈子宸是一样的。
沈谬猛然回忆起曾经，有一次江绵绵被沈子宸邀请来沈家玩，他偶然间听见了两个小孩的对话。
沈子宸跟她说，
“我的爸爸妈妈也总是吵架，我妈妈说原因就是沈谬的妈妈是小三，插足我们的家，那个沈谬更是讨厌，还要来抢走我的爸爸，来抢我们家的财产。”
于是那天，江绵绵就撕坏了沈谬的书，还把墨水倒在了他的床上，她还骂他，
“沈谬，你是抢宸宸哥哥爸爸的私生子，世界上最坏的坏蛋！讨厌鬼！”
当时沈谬只是无视了她，然后直接离开了沈家，回了出租屋住。
但是现在少年回头想想，那个江绵绵连骂人都只会什么讨厌鬼，坏蛋，唯一一个私生子还是跟沈子宸学的。
真正发自她自己内心的恶意，又有多少呢？
江绵绵或许以为，她和沈子宸是一样的小孩，他们一样遭遇了父母吵架，家庭危机。
所以，她认为他们是同伴，是朋友。
因此，她对沈子宸产生了认同感，依赖感，才会只跟他一个人玩，还会送他很多零食和玩具。
只是他们俩唯一的不同在于，沈子宸的家庭虽然遭受到了沈谬的“威胁”，可目前还算完整。而江绵绵的父母却已经离婚了。
父母离婚，这对一个四岁小女孩来说，就好像天都塌了。原来的江绵绵一直都觉得是自己的错。
就像刚才小孩转述的那样，如果她乖一点，努力一点，爸爸妈妈就不会离婚。
于是，当原来的江绵绵将沈谬视作危险的，讨厌的，插入别人家庭的坏蛋时，才会做出那么多，那么多针对沈谬的恶作剧来。
她认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都是正义的。她在用自己认为对的方式，保护有着同样经历的沈子宸，
同时，她也在挽救自己曾经的遗憾。
那个小女孩或许只是单纯希望，沈子宸不要像她一样，父母离婚，家庭破碎，成为没有人要的孩子。
【原来，是这样的......】
沈谬从来没有如此主动而深刻地，去探寻和理解某个人。
或者说，自从他发现沈宏才的真面目之后，就把自己完全封闭起来，不再主动去接触任何人。
哪怕被伤害，被侮辱，少年的第一反应，也只是找个阴暗的地方躲起来。躲起来就好了。
但此时此刻，他却因为江绵绵衍生的第二人格，下意识地去理解了小孩曾经所有的，小心翼翼藏在恶劣脾气背后的......痛苦和不安。
原本在少年心中，江绵绵只是一个无理取闹，嚣张跋扈的熊孩子典型，可撕去表面的伪装，她也只是一个蜷缩在角落，因为害怕父母离婚而艰涩哭泣的小孩。
毕竟，拥有一个像卓晚舟那样温柔的母亲，一个虽然看着很凶却愿意第一时间护在孩子身边的父亲，
这两个人因为爱而所孕育出来的小孩，心地能够坏到哪里去呢？
沈谬忍不住看向小孩的背影，她的第二人格与原来的江绵绵截然不同，有一种很特别的强大和......温暖。
“......”
此刻，屋内过分煽情的气氛忽然被敲门的服务员打破——
咚咚！
“您好，你们的菜好了，现在可以上了吗？”
离异夫妻终于从过分自责和内疚中回神，他们各自不自在地整理了一下，坐好，只不过还没有开口，就听见小女儿特别兴奋的拍起手来，
“好诶！快上！快上！”
香喷喷的味道从门口传了过来，小龙崽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吸引走了，她兴奋地扭头，把脖子伸得老长，
绵绵一般是晚上六点吃饭，现在都快八点了，可不就饿死了嘛。
她兴奋地拍着小手，看着一盘又一盘精致的菜肴被端上来。
其实之前是用筷子敲碗的。只不过被漂亮妈妈说这样不礼貌，于是就再也没做过了，只能用手拍拍表示自己的激动和兴奋。
那张小小的，过分可爱的脸庞上，完全看不出刚刚经历了一场尤为煽情的对话。
实际上，小龙崽也不懂什么是煽情，她只知道自己告诉了那两个人类真相，完成了一件应该做的事情而已。
在她看来，爸爸妈妈，小公主，和绵绵曾经喜欢的宝藏都是一样的，只不过前两者是唯一的，因此比那些亮晶晶的金子和漂亮的宝石更重要，更珍贵。
所以，既然那个人类绵绵都答应把爸爸妈妈分给她了，那作为回报，自己也应该相应的完成对方的愿望，
只不过现在龙崽饿坏了，愿望什么的等后面吃饱再说吧。虽然现在还没有什么头绪，但小龙崽就是有着莫名的自信，
反正族长大爹爹说了，绵绵以后肯定会成为最强大最强大的红龙，一个人类小小的愿望而已，对她而言没问题的！
所以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当然是干饭！！！
注意到现在小女儿的食量倍增之后，老父亲点了很多菜，以及，大多数都是荤菜。
绵绵哪个都想吃，
“肉肉！”
儿童椅离桌面有点距离，她又短手短脚的，还不会用筷子，只能求助于身边的小公主了。
绵绵拉拉少年的袖子，指着面前的丸子说，
“小公主，绵绵要肉肉~”
“......”
这诡异的称呼顿时把沈谬从过分的阅读理解中拉出来，他沉默片刻，还是拿起筷子给小孩夹了一个。
“还要那个鱼！”
夹。
“要鸡腿~”
夹。
“要猪猪的脚~”
夹。
本来卓晚舟还特别伤感，但看着小女儿如此欢乐的吃相，以及旁边沈谬虽然冷着脸，但不断夹菜的动作竟透露出一丝慌乱，
因为好像，他加菜的速度都赶不上小孩子吃东西的速度。绵绵虽然嘴巴小，但是她吃东西快呀，不断咀嚼的腮帮子就跟小仓鼠似的。
这幅画面的可爱指数，有点爆表。
“好了好了，妈妈来给你夹，谬谬哥哥都忙不过来了。”
“......”
听到这句话的瞬间，沈谬是真的在旁边松了口气。连谬谬哥哥这样过分亲昵的称呼都不在意了。
他对江绵绵吃饭的印象还停留在医院，小孩不会自己吃饭的时候，谁曾想到原来江绵绵吃饭的画风竟然是这样的。
这顿饭给离异父母上了一课，也让沈谬深刻的做了一次回忆杀阅读理解，只有小龙崽吃得最多最快乐，小肚子都撑圆了。
到最后的时候被妈妈带着洗完手，她才突然想起来，
“嗷！对了”
小龙崽都没来得及擦干手上的水，就慌慌张张扑向老父亲，
“臭爸爸！”
大半年来，终于被小女儿喊爸爸的江淮生原本还很感动，只是为什么前面要加一个臭字？
不过小孩跌跌撞撞跑向自己的样子，真的是每一步都踩在老父亲的心脏上，他也就不计较了，立刻张开双臂把小女儿抱起来，甚至还想凑上去讨个亲亲，
“怎么了绵绵？”
小龙崽才不给他亲亲呢，她左扭右扭，然后湿着小手去翻男人的口袋，把水全擦在那高级定制的西装上了。
江淮生还记得上一次小女儿还用他的西装擦嘴，这一次就换成擦手了吗？
【算了，还是有进步的。】
不过小龙崽可不在意什么高级不高级的手工西装，她只在意自己的金条，
“金条，我的金条呢？”
江淮生很郁闷，原本以为小女儿是终于发现自己的好了，想亲近亲近，结果竟然还是为了金条，
总裁爸爸有点小脾气，他说，
“那亲爸爸一个，亲一个就给。”
一听他还附加条件，小龙崽气鼓鼓，
“说好今天乖乖在幼稚园待一天，就给金条的。你骗龙！你这么大个人，竟然还骗龙的崽崽，你不要脸。”
不要脸的老父亲：“......”
他默了片刻，开始使出钞能力，
“那亲一个给两块。”
“......真的？”
小龙崽很是怀疑，她皱着秀气的眉头，上下打量着男人的脸，露出一副“崽崽不信”的表情。
“真的，你爸我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江淮生抱着她转了个方向，让她能看见在旁边收拾画笔的卓晚舟和沈谬。
“不然，你让妈妈和哥哥给你作证。”
“好！”
小龙崽立刻就朝妈妈和小公主挥挥爪爪
“要给绵绵作证哦~”
在看见他们两个人都点头之后，绵绵就开始认认真真掰着指头算。
“臭爸爸说亲一下给两块，那两下就是四块，三下就是六块，四下就是八块，五下就是十块，六下就是......就是......”
完蛋，手指头用完了。
小龙崽懵了，她挠挠头，
六下是多少来着？
小龙崽以前数金子都是对标着鳞片数的，现在鳞片没有了，就只能掰着手指头数，可手指头太少了，一时间竟然算不出来。
江淮生原本只是想要小女儿亲一口，再多给一块金子就得了，没想到这小孩这么聪明，竟然抓住他话里的漏洞，开始盘算起生意来了。
本来他还想阻止，但是看小家伙手指头用完了，竟然也就算不出了。
总裁爸爸看着好笑，也就等着她继续挠头苦算，没有开口阻止，
结果旁边沈谬突然说，
“六下十二块。”
绵绵顿时眼睛一亮，立刻扭过头去看小公主，
“那十下呢”
“二十。”
“那那那一百下呢？！”
“两......”
“停！！！！”
眼看这两个小家伙越配合越离谱，江淮生终于慌了，忙不迭赶紧打断，
“等等等等，十块封顶了啊，十块封顶！”
卓晚舟甚至还嫌事情不够大，拿出一个带有颜色的唇膏给小女儿涂了涂，
“好，亲吧。”
她瞥了一眼面色郁闷的前夫，笑道，
“毕竟是十块金条买的，总得留个印记不是。”
江淮生：“......”
于是十分钟后，小龙崽欢天喜地地背着她的十根金条，还拉着小公主的手快快乐乐地走出包间，
至于后面的总裁爸爸，自然是穿着一身酷炫狂霸拽的高级手工西装，顶着脸上的五个小小的红色唇印，面无表情地走出来。
沈谬原本在想今晚上回到沈家的情形，结果他突然感觉衣角被扯了扯，
“小公主，你蹲一下好不好？”
少年沉默片刻，顺势蹲在她的面前。接着就只感觉怀里一重
——是五根金条。
“小公主，这些都给你。”
小龙崽看着他，伸出一根食指，平日里灿烂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腼腆，
“那可不可以，亲绵绵一下？”
沈谬：“......”
刚巧过来听到的总裁爸爸：“......？？？”
崽子，你搁这儿给你爹算进差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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