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之, 事情还是糊弄过去了。
毕竟都是小孩子，做出些调皮捣蛋的事情来，都是情有可原的。
大概是习惯了, 卓晚舟平时也没觉得小女儿搭金条玩儿有什么不对, 因为绵绵从来没有在外面炫耀过自己家里多有钱，她在漂亮妈妈眼里, ·似乎只是遗传了自己偏好黄金的特点而已。
但是这一幕落到其他人眼里就不一样了。哪怕都是豪门出身, 突然看见这么像小山一样的黄金珠宝。这样的视觉冲击力几乎是巨大的。
同时这一刻，高慧敏也重新定义了江家雄厚的财力。
因为沈谬拿在手上的, 所谓的江绵绵的玩具，是一条价值百万的翡翠项链。而几乎堆成小山一样的金条，是一个四岁小孩搭来玩的积木。
哪怕同为豪门, 可沈家的财政大权始终死死把控在老爷子手里, 而他们的孩子, 可没有这样奢侈昂贵的玩具。一两万的玩具就已经是顶天了。
此时此刻, 沈家三对夫妻面色都变得复杂起来。他们这些人从小就生活在攀比中, 比家世，比事业, 比财力。而女性, 大多数也会无形间比衣服，比首饰, 比老公, 比孩子。
可现在无论比什么，从一个小女孩儿的玩具, 就可以窥见全貌。
无论哪一项, 他们都被比下去了。
“哇, 这个好漂亮。”
沈家老二的女儿伸手去拿挂在沈谬肘部的项链, 刚碰到，就跟被护食的小龙崽对视。
她一手抱住少年的胳膊，一手抓住沈梓敏的手腕，奶凶奶凶的，
“放开！这是绵绵的宝贝，不许你碰！”
像他们这样家庭的孩子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遭到过这么直白的拒绝。沈梓敏脸上立刻就挂不住了。
“江绵绵！你神气什么？！不就一条破项链！我爸爸说了，随随便便能买好几百条！！！”
在场都是识货的人，那条项链，怎么也得四五百万起步。买几百条，现在的沈怀宇怕是要倾家荡产。
高慧敏甚至忍不住“噗”地一下笑出了声。
旁边的沈老爷子皱眉，还没说什么，旁边站着的高慧敏就插话进来，她素来跟老二一家不对付，没少因为出身问题被那位豪门大小姐的二嫂嘲讽，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二哥，既然敏敏喜欢，您就给孩子买一个呗。”
“沈梓敏！”
老爷子还在旁边看着，沈怀宇感到丢脸极了，他恼羞成怒，立刻就上来一把就按着小孩，狠狠打了她两下屁股，
“你胡说什么！！！”
“哇啊——！”
七岁的小女孩当即就哭嚎起来，不过还没等沈怀宇的老婆上来劝劝，沈梓敏又哭又嚎。
咚咚——！
沈老爷子狠狠拍了两下桌子，他感觉自己在老友面前，脸都要丢尽了。
“闹什么，都闹什么？！！”
刹那间，房间内终于安静下来。
“不好意思，老江，今天闹成这样。”
“没事没事，小孩子闹闹而已。”
江国烈其实面色也不大好看，如今，他倒是对沈家这些小辈彻底没了什么滤镜。
可是这时候，沈梓敏还在哭，平时所有人都哄着她，顺着她，然而今天，这么多人面前被爸爸打，她委屈生气到了极点。
“你讨厌！！！你为了一个戏子的女儿.....呜呜呜还打我！！！”
她气得跺了跺脚，直接一把将项链从窗户上丢出去。亮晶晶的翡翠在空中闪过一线光，然后坠|落。
“啊！那是爷爷，才给我的！”
小龙崽气得就要上去揍人。
好在沈谬死死抱着绵绵，没让她做出什么一发不可收拾的事情来。
——这下可真就要赔了。
可这时候，沈怀宇已经不关心那项链贵不贵了，而是小女儿刚才说的话。
“沈梓敏，你乱说什么？！！”
虽然圈子里都嘲笑江淮生娶了个女明星，不仅仅家世低贱，学历也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一本师范。
最重要的是，在豪门的刻板印象中，那些光鲜亮丽，明艳漂亮的女明星，暗地里，不知道被多少人玩儿过呢。
首都江家的大少爷，江国烈唯一的继承人，竟然娶了个戏子。还为了那个女人跟家里断绝关系。
无论怎么看，都是脑子进水了。
哪怕这件事过了六七年，依旧是被所有人看不起的。
可这种事，在暗地里嘲讽嘲讽可以，可如今，江老爷子都承认了这位儿媳了，偏偏在这种时候，在人家家里，当着当事人的面说出来，可就过不去了。
可沈梓敏没有意识到自己说了怎样不该说的话，她还小，听见家长说什么，就觉得是什么，
“我才没有乱说，你就是那么说的，江绵绵她妈妈就是......”
啪——！
沈怀宇一巴掌打在女儿脸上，总算堵住了小孩的话。
他脸色惨白，难看到了极点，怒火冲昏了头。沈梓敏的妈妈赶紧上来护孩子。
江淮生“啧”了一声，挽起袖子，小臂的肌肉因为用力而显出漂亮的线条。
“沈谬，”
小公主一看他的动作，顿时就悟了。他跟未来岳父配合得相当好，下一秒就捂住了绵绵的眼睛。
砰——！
沈怀宇被江大总裁一拳打倒在地，鼻血瞬间就飙出来了，染红了地毯。沈家三个儿媳顿时尖叫起来。沈家几个小孩也吓得大哭。
场面一片混乱。
沈家老大想去拉架，结果挨了一脚，摔出好几米远。旁边沈宏才简直吓得要死，他第一个躲在老爷子身后，有多远躲多远。
沈宏才十几岁的时候，是见过江淮生打架的。那个时期是一个男孩最叛逆的时候，而江淮生发起狠来，是整个京圈儿里，谁都不敢惹的对象。
当时，连老爷子有时候都降不住，所以最后实在没办法，才送进了部队。
江淮生历练过一番后，性格的确沉淀了不少，可打起人来，武力值几乎飙升了好几个指数。
比起打架，更像是单方面的殴打。
卓晚舟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眼看场面逐渐不可控，她想去劝架，
“别......”
可下一秒，却被最意想不到的人拉住了手腕。她一愣，回头对上了江老爷子的冷淡而凛冽的视线。
“老沈。”
老爷子没和卓晚舟说什么，只是转头看向好友，语气平淡。
“你这儿子这么大了，好像还不太会说话。”
一个七岁的小孩能说出那样的话，很显然，定然是在家里听到的，说不定，她听见的还只是冰山一角。
卓晚舟愣住了。
因为这是......很明显的维护。
她从小开始，遭受的非议就不计其数，小时候，是克死父亲的不详女，所以重男轻女的母亲一直恨她。
到长大后，进入娱乐圈，遭受的恶意和非议就更多了。嫁给江淮生的时候，因为身份的不匹配，她还被扣上了千方百计想要嫁入豪门的捞金女的帽子
到现在，维护她的，除了江淮生，就是曾经不喜欢她的老爷子。
这时候，沈老爷子难堪到几乎说不出话，哪怕看见亲生儿子被打得头破血流，也不曾上去阻止。
他一生光明磊落，没想到养出来的儿子，竟然在背后嚼人舌根，说的话还这样难听，甚至说是侮辱都不为过。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砰！
看见人最后连惨叫都发不出了，江淮生总算收了手。不过他很有分寸，没有攻击要害部位，也没有弄到骨折，哪怕去医院验，最多也只是软组织挫伤。
可此刻肿成猪头沈怀宇看起来，就像是马上命不久矣。
“今天是看在沈叔的面子上，我只让你长长记性。”
江淮生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凌冽森冷的眸子寒彻骨，
“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最好，给我记好了。”
本来，江大总裁是打算把人拖出去打的，免得污了小女儿的眼睛。
可一个小孩都能说出那样的话，说不定，沈家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那不如，杀鸡儆猴。
这时候，沈振华叹了口气，再也没脸在这待下去。
“老江，今天就到这里，改天......我带着他亲自跟你赔罪。”
话说完，他回头冷冷看了沈怀宇一眼，眼神失望透顶，
“明天之内，把东西给人赔了，不然你就再别进我沈家的门！”
沈振华回去的路上，深深叹息。他原本还想趁着过年，让小辈间联系联系感情。江淮生是个能干的，可他的三个儿子，不太行。
更别提，如今房地产行业寒冷，沈家被迫转型，沈振华原本想靠着这份交情，两家可以有一些商业合作......
可如今全砸了。
原本他们两家就只有他和江国烈有旧，下一辈的关系只是点头之交。如今，这件事一出，以后怕是结下梁子了。
也不知道，他和江国烈百年之后，剩下的小辈会如何。
一场闹剧总算落幕，原本热闹的江家老宅重回安宁。
卧室内，卓晚舟拿着药箱，给江淮生处理手背上的伤。沈怀宇的衣服上有别针，方才划了口子。
他们以前也这样。
他们刚认识得很早很早，那个时候江淮生还没有进入部队，性子很浑，不服家里的管教，被老爷子赶出门，冻结了所有的卡。
于是豪门大少爷，流落街头。
而那个时候，卓晚舟也还不是大明星，她在北漂。做最低廉最辛苦的工作，广告模特，街边歌手，剧组龙套。
当时卓晚舟在公交车遭遇咸猪手，江淮生把人打进了医院，见义勇为是没错，可过了度，还是要赔钱的。
被赶出去的豪门大少爷没钱，于是卓晚舟为他赔光了下个月的房租，那个只有十六岁的小姑娘理智而妥贴地，处理好了所有的事情。
“谢谢你，但下次不要太冲动了。”
她说完，就走了。
少女的脊背纤细修直，漂亮得过分。
他身边接触到的，从来都是温室中备受呵护的，名贵花朵。第一次，遇见了那样过分坚韧冷傲的野生寒梅。
后来，江淮生记了她很久很久。看着她慢慢地，从只有几秒钟的背景板，到一两分钟的龙套，再到一两集的配角。
卓晚舟一步一步地，从泥泞中走向云端。那样强大的魅力，比她的外表，更吸引人。
“对不起。”
卓晚舟忽然的道歉，将男人从回忆中拉回现实。他缓慢地眨了一眼，脸上露出恍惚怔愣的神色。
她抬起头，很认真地道歉，
“江淮生，以前每一次，没能坚定地选择你，是我的错，是我太懦弱，太自私。因为我只死死地抓着自己的事业，把它当做救命稻草，”
“明明我们是夫妻，是家人，可我无论遇见什么事情，却从来没有想过要依靠你，甚至某些和你相关的事情，我的第一反应，是把你推开。”
“离婚的主要过错，也在我。是我没能处理好，让我的事情影响到了你们，让绵绵受到了那样大的伤害......”
卓晚舟素来就是这样的性子，连道歉，都要把自己曾经的过错剖析得血淋淋。
不破不立，既然有错，就要明明白白指出来，才能改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