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秦硬从中年男人语气中听出了‘我们不缺人’的感觉。

    青年刚才那一操作, 瞬间把好几个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不知谁不屑地说了一句‘谁还不是高中生呢？’

    陆秦迈开的脚步一顿，抬手挠挠眉毛，他不是啊, 应该说原身不是。摸到口袋里的东西, 幸好他带‘资历’了。

    被中年男人落了面子的青年, 转过身时抿着唇擦了把汗，脸上有些红，应该是尴尬的。他视线略过他们，正好落在陆秦身上。

    陆秦挑眉，为了表示自己的好意, 朝他回了个笑容，那青年一顿，而后朝他点点头，走到后面去排队。

    因为就在刚才中年男人话落下的一瞬间, 挤成堆的人群已经自成队伍。

    陆秦看了看两边的队伍，随后随意挑选了一队。

    巧合的是, 刚才那个高中生就在他旁边。

    徐有志也就是刚才想要凭高中生身份得到优惠对待的，余光注意到右边的影子，侧头看了他一眼，他脸上还带着尴尬。

    两人目光对视上, 陆秦觉得他还挺勇敢的, 挺虎的，“同志, 你好, 我叫陆秦, 你要不换个位置排？”

    怕他不懂, 他手指点了点前面坐在那的中年男人, 再指了指他。

    刚才那一眼，中年男人指定是记住他了，万一给人穿小鞋就不好了。

    徐有志愣了下，随后才反应过来，“多谢陆同志，你叫我徐有志就好。”

    像现在的招工，四十五人招二十人，相当于一半的淘汰率，他刚才也是着急了。

    而且让他诧异的的是，这个叫陆同志的并没有因为想要减少竞争对手而不提醒他，这让他郁闷的心情好了不少。

    陆秦耸肩，“不用谢。”

    徐有志犹豫了一下，然后排到了他后面，主要是他们俩排队排得够迟了，人都往前边走了。

    徐有志的身高比他还要矮个五厘米，见他排过来，陆秦友好地笑笑。

    这时，前面有个剃着平头的青年朝这边看了一眼，然后跟旁边的人说了些什么，抬步朝这边走来。

    他脸上带着好奇与关心，视线往后时不经意瞥了陆秦一眼，落在徐有志身上，“有志，怎么样了啊？”

    一看见来人，徐有志刚缓和的脸色，又瞬间变差了，“要不你自己去问问？高中生有没有优待！”

    嚯，夹在两人中间的陆秦当时心里的想法就是，有瓜吃。而且这位男同志比他还会嘚吧。

    张刚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有志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呢，我这不也是为了你好，一听说有优待的事就告诉你了，要是不能，那就算了，我又不是高中生就不去问了，不过你一定可以的，毕竟你是高中生。”

    高中生的评论一出来，又把前边几个人的注意力吸引过来。

    见其它人被他的话吸引看过来，徐有志闪过一丝恼怒，他早上拉肚子来迟了，看到这么多人也是心急了，然后正好跟同一个家属区的张刚碰上，张刚告诉他高中生有优待，让他去试试，他看着还没排队呢，就上前去试了。

    陆秦一开始双手插着兜，随后抱在胸前，竖起耳朵，理明白了前因后果，合着这个叫张刚的，还是个心机人啊。

    徐有志偏过头，已经不太想跟他交谈了。

    张刚又说了几句，结果人不搭理他，他脸色也不太好，随后转身离去了，从脚步中也可看出人生气了。

    徐有志脸色还青着，似乎憋了口气。

    一抬头，正好看到前面俊青年的表情，那个表情他形容不来。

    陆秦立即收起吃瓜的表情，若无其事地咳了咳，往前探着，转移话题，“我们前面有十一个人，这还没开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轮到我们啊。”

    徐有志愣了下，脸色缓和下来，听出来他是跟自己搭话，“招工时间截止到十一点半，很快的。”

    “噢！谢谢徐同志的提醒。”

    “不用谢。”徐有志心情平缓了大半，这才看到眼前青年，肤色白皙，长相出色。

    他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包小饼干，“陆同志，吃吗？”

    原本没赶上时间他是要把它当早饭吃的，眼见队伍都排到这了，他也不想吃了。

    这忽如其来的一下，“啊？”

    陆秦低头看着他手里的，‘莱福饼干’四个字引人注目，正好是这个厂的名字。

    看了眼他表情，陆秦顺手接过来，“我正好有点饿了，谢谢徐同志啊。”

    “不用谢。”徐有志进厂以来终于露出了第一个真诚的笑容。

    前面队伍已经在移动了，陆秦有好些不清楚的，压低声音，“徐同志，问你一件事啊，今天招工都招哪些人员？”

    见他连这都不知，徐有志闪过一丝诧异，不过也没藏着掖着，“今天主要是厂里生产饼干那边招工，有招投料员的、还有招包装员的、也有招会计的、以及包装设计和宣传的。”

    他跟着队伍往前移动了两步，跟他解释，“前面两个，应该是对学历要求不高，后面的，恐怕不仅要学历，还要有本事，而且包装设计的，我听说昨天人就满了。”

    主要是后面的三样工作，每天只要在办公室坐着就好，端着搪瓷杯走来走去多让人羡慕，说出去身份也好听，因此竞争的人只会多不会少。

    陆秦收集完信息，跟他道谢，“谢谢徐同志。”

    “不用客气。”这已经是他第三次跟自己道谢了。

    队伍一旦开始移动，移动的速度只会变快。

    陆秦清楚地听到前面的人在对信息，“莱阳县的？”

    “报的什么岗位？会计？”

    “行了，拿着卷子去旁边那个屋子找人。”

    当然，也不是每个人都要经历考试的。

    有的报名了投料员以及包装工的，则站在另外一边，那边还有个中年男人在那站着，估计得带他去厂间实际操作。

    不知道过了半小时还是多久，终于到了陆秦，短发的妇女同志头都没抬，“陆秦？十二日上午报的名，红旗公社东杨大队的？”

    后面的语气上扬。

    念出来后，妇女同志隐约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好像哪里听过，她抬起头时，看见来人愣了下。

    几天之前，她被厂里的领导叫去看警惕人贩子宣传活动了，当时她就坐在下边，对于这位男同志的长相尤其深刻。

    梁梅香脸上出现惊喜的表情，“小同志，是你啊？”

    他作出的贡献可是巨大的。

    这会儿愣的人变成陆秦了，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礼貌不能丢，露出标志性的大白牙，“同志，你好！”

    其它人都被梁梅香的惊呼声吸引过去，听到她的解释，“诶，就他啊，前几天宣传人贩子的。”

    陆秦反应过来，合着是因为这事呢，毕竟他记忆力还行，有过交集的人就不太可能会忘记。

    旁边的刘科长看了年轻男同志一眼，隐约也觉得眼熟了。

    顶着周遭的目光，陆秦面前的妇女同志终于说话了，“你也来我们厂子了？”

    “对，同志你好。”

    “诶！你好你好！”近距离地观看，她发现人长得更俊了。

    哗哗翻开本子，上面都是手写的字体，她食指对着上面的名字往下看，还有几个是空着的没打勾，所以他的很好找，第六个人就是他，“陆秦，报名设计的啊？”

    她语气惊讶，其中含着一丝可惜。

    陆秦探前看了眼，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他孙婶子都没说帮他报过名了。

    不过这会儿听着她的语气，他倒是不知道什么意思了。

    下一秒他就懂了，“人昨天就已经满了啊。”

    站在他身后的徐有志，也没想到他报了设计，都已经报名了，疑惑他刚才怎么还要问自己厂子里招什么人。

    梁梅香也不是不给他机会，城里工作竞争大，而且设计这一块，几乎是一次性的慢工作，两三个月出个图纸啥的都没事，只要紧跟着大城市厂子的步伐即可。而且也不缺人，缺的话早就顶上了。他们厂子里贴个名额，只是意思意思。

    陆秦慢慢品出意思来，“这样啊。”

    梁梅香一抬头就见陆同志露出落寞不知所措的表情，她心下一狠，“这样好了，你先去包装那边，后面还有内部调岗的机会，你再调行不行？”

    这样优秀的男同志，就应该被他们厂子录取。

    陆秦本秦，觉得先占个坑也好，但嘴上却表达不一样，“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梁梅香默默地将名字后面的岗位改掉，到时候就说她看错了，语气更加肯定，“没事，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吧。”

    因为刚才她是压低声音问的，所以一旁正忙着对比个人信息的其它面试官，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只听到她后面的保证。

    “那就谢谢您了！”原来参加表演还有这么个好处。

    “不用谢不用谢！好好工作啊！”

    “对了，你等一下。”梁梅香站起身，忽然走到人群中，对一个方脸的中年男人说了句什么，那中年男人看了一眼。

    谈完话，梁梅香很快回来了，脸上带着笑意，“行了，陆同志好好工作啊！”

    “诶！”陆秦应下，领了张条子就去了旁边。

    站的位置正好距离徐有志不远，他也听到接下来的谈话。

    “徐有志，报名宣传科，莱阳县的？”

    “嗯，”徐有志有些紧张。

    “行了，拿着条子去找那边那个人。”

    等他过来时，陆秦朝他打招呼，“徐同志，你去宣传科了啊？”

    这个年代的宣传科，应该就是字面意思搞宣传的。

    徐有志点头，“你呢？”

    他视线无意识往他手上拿着的东西上瞥。

    “包装那边，”陆秦也没啥好瞒着的，平平淡淡的口气，递给他看一眼，他就先牢牢地占住吭呗。

    “那，那陆同志你有口福了。”

    陆秦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直到他迈进负责包装的厂房，大门口就四个字立在那‘不许偷吃！偷一罚十！’

    也不知道啥时候贴的，那纸都碎成哗啦啦响了。

    才刚踏进去，一股香味袭来，不知谁咽了下口水，声音格外清晰。

    陆秦瞥见了那位叫张刚的人，就缀在厂间主任的后面，跟得还挺近的。

    厂间主任叫杨喜，是个四十出头的男人，头发稀疏，戴着帽子和长到手臂的白色袖子，继续带着他们往里走。

    厂间里亮着灯，头顶的屋檐遮盖得严严实实的，以及四周的窗户都按照相应的要求关着，隔开外面的阳光或者热风，也是为了保护产品的品质。

    往里走几步，右手侧有一个柜子。

    杨喜停下脚步，“你们先换上这些衣服。”

    杨喜指着一旁桌子上放着的白色帽子以及套衣。

    十来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杨喜对着这群年轻人态度还算好，压着自己的帽子，“这是我们包装这边的规矩，衣服是每次进来都要换的，省得掉头发丝，这是我们厂里派人去大城市的厂里学来的。”

    他的话音一落，前面的几人顿时挤上前，毫不犹豫地开始拿衣服。

    陆秦‘入乡随俗’，眼疾手快地拿了套衣以及帽子，套衣是是那种两只手伸前穿进去，往后一拉，然后在腰上绑上的款式，有点类似于有袖子的围裙。

    他食指捻起衣服，仔细观察这衣服，也不知被谁穿过了。当然，也不止他是这样做的，只不过他的动作更不惹人注意而已。

    杨喜余光瞥见几人的动作，格外注意了一下陆秦，这才催促，“赶紧的，我们抓紧时间啊。”

    “哦哦，好！”想到他们是来工作的，都咬咬牙穿上了。

    换上之后，陆秦低头看了眼，实在不符合他的审美。

    “……”愈发坚定了他早日挪坑的心情。

    在杨喜的催促之下，一群人穿上统一的工作服装，这才往里面走去。

    越往里面走，香味越浓。

    一排排的六层架子出现在他们眼前，上面放着的都是大量的饼干，很多都是他们买都买不到的，还有人端着长托盘走来走去的。

    “主任好！”

    “主任好！”

    来来往往的工人，穿着统一的外衣忙碌地走来走去，以及手势迅速往包装袋里扔饼干缝合的工人，皆停下来打了招呼。

    这一回头，自然就看到了他们这些新鲜加入的血液。而且，豁哟，后头还缀着个特别俊俏的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