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厂长甚至瞥了眼稿子, 的确没有这种安排。
伴随着耳边清脆的咔擦声，他很快收拾好情绪，有意扶着有线老古董话筒往他旁边倾斜了一下, 朝着台下露出温和的笑容，继续说他的台词。
陆秦看着手里的半块饼干顿了一下，心想任厂长不愧是见过大世面的，原本他吃完手上这块就要下去的, 只好同他配合起来。
一整个流程就是化腐朽为神奇。
原本只限前几排能听到的声音, 伴随着任厂长的介绍传到了后边, 还十分有节奏。
本人就是完全脸不红心不跳的，“咔擦咔擦咔擦擦。”
打瞌睡的也不打了。
有人小声议论, “什么声音啊？”
“怎么听着那么香啊？”
“你看前台的，那个是什么饼干？”
也不知道是他会吃, 还是饼干是真的脆。
后面的人已经热闹讨论，更不用说前面的了，清楚地看到白皙修长的手指拿着一块金黄色的饼干，上面还印着两朵花，慢慢地入了年轻同志嘴里, 咬下一口，不见一点碎屑掉下，紧接着就发出让人馋的声音。
阴差阳错之下，反正全代表大会的人员都知道了莱福食品厂的饼干，其以脆出名。
后续的发展便是，来这一趟，独独只记得咔擦声, 那声音魔性的在脑中反反复复。
前面十几个展示的产品是什么, 大致已经无人记得了。
吃完了, 陆秦拍拍手还向他们展示了一下他们的饼干脆得不容易掉渣黏手，更不会造成浪费。
“这就是我们莱福食品厂的饼干。”任厂长做总结陈词。
这边也没忘记展示，结尾是要有个美好的收尾不是。
陆秦拿起一包未拆封的饼干，放置于右手掌心慢慢地围着群众转了一圈，饼干袋上“莱福”两个大字格外清晰。
甭管第几排，反正能多让一排看到那就是成功。
尴尬到最后，就已经不尴尬了。
余光瞥见他的动作，任厂长眼皮跳了跳，脸上还保持着稳重的笑容。余光又瞥了眼稿子背面，嗯，确定没说这种安排。
啪啪啪，下面一阵阵掌声，一个个探头探脑地把他们俩的脸先认清了再说，说不定还能向莱福食品厂要点饼干尝尝。
得到反应，任厂长扶好话筒，极大地松了口气，幸好没事，据反响来看，还是好的。转身就同陆秦对视了一眼。他刚才距离陆秦最近，脑袋瓜子里现在还咔擦响着。
陆秦无声地咳了咳，都配合他了，应该就没事了吧？他揽着照相机，若无其事地跟在任厂长后面下台。但还是得想想怎么解释。
绕过侧边长长的过道，忽然有人拦住他们，“诶，你们厂的饼干现在有卖的吗？”
“同志，饼干好吃吗？”
反馈的结果如春雨般来得如此迅速。
任厂长表情一顿，从兜里掏出还剩的两个递给他。会开完了，意味着饼干的任务已经完成大半，那就可以匀一些出来。
“谢谢啊，我还真得尝尝。”
吃撑的陆秦啥也没说，仅竖起一个大拇指，简单易懂，“你尝一尝，很脆的。”
两人离开之后，说话的男人把饼干放进嘴里，咔擦咬碎，问旁边的人，“怎么样？”
一旁的男人落在他普普通通的脸上，犹豫着评价道，“脆是脆，但你吃的没他香，声音也没他的响。”
可能，吃饼干也是要技术的？
顶着一众奇奇怪怪的眼神，陆秦跟在任厂长身后回到莱福食品厂的位置。
好几双熟悉的目光都稀奇地看着他。
陆秦作好心理准备，只要他就不尴尬，那么别人也就不尴尬。他现在完全吃撑了，嘴巴是真一上午没有停。
赵科长传递给他一个安慰的表情，其中还蕴含着些微的‘一言难尽’，明明让他去拍照，他倒好，吃起来了。他也提着心呢，但看到任厂长的表现，依据他多年经验，不是啥大事。
生产科和技术岗的两位同志，看着他眼睛都在发光，但鉴于厂长没说话，其余人也不敢表达意见。
四周还有不少朝这边看来的。陆秦瞅见好些熟悉的身影。
不管心里怎么想的，识时务者为俊杰，他走过去老老实实认错，“厂长，我今天失误了。”
任厂长没有指责也没有生气，心情不但没平静，反而有些小兴奋，拍拍他肩膀，语气无比温和，“没事，你倒是歪打正着了。”
刚才也差点没吓着他，但总归结果是好的。
现在全场的人估计都晓得了他们莱福食品厂的饼干。这不挺好的吗？
咳咳，就连他现在也想尝一尝。
“对了，还有新研制的饼干吗？给我来一包。”他才是距离最近的，每一声咀嚼是真切落在他脑中。他忍好久了。
陆秦：“？？？？”就，就这样？没事了？
见任厂长接下饼干，那好吧，他也不放在心里了，反正他脸皮厚。
任厂长也确实是没计较。但这回也的的确确让他记住陆秦这位同志了，且印象深刻。
见任厂长在前排坐下，陆秦无声清了清嗓子，选择坐在生产科廖同志和技术研发岗古同志的中间。
廖同志转过头，一张娃娃脸上带着笑。
陆秦也同样回了个笑容。
只见廖同志眼睛都是亮的，“陆同志，我才发现我们厂饼干听着那么好吃。”
他们辛辛苦苦研发的，原本按照原来的步骤，那就是嘴上介绍一两句就成了，他那一口，完全超出他们的意外。
陆秦就刚才那尽职尽责的一顿下来，已经撑到嗓子眼了，真心实意竖起拇指，“二位同志，这饼干可不仅听着好吃，吃起来就跟声音一样。”
但凡难吃，他也吃不下去，只能靠演。
就是有点太管饱了，嗝。
“是吗？”生产科的廖同志眼睛更亮了。
陆秦想到跟他们搞好关系，说不定还能做个试吃员，回忆刚才吃到的味道，他小声提议，“诶，二位同志，你们有没有想过研发各种口味的饼干？”
廖同志和古同志对视了一眼，廖同志道：“怎么会没想过，我们厂里之前有鸡蛋饼，现在有板栗味的饼干，今年就能出厂了。”
“这样啊，我都不知道这事。”
“没事，到时候我们找你试吃尝一尝，陆同志你没意见吧？”
陆秦：意见是不可能有意见的。
拉完话题，陆秦挂着相机又尽职尽责地拍照去了。
他走后没多久，一位中年男同志找到莱福饼干厂这里，脸上笑容热切，“你们好，我是东川县罐头厂的，请问陆同志在吗？”
任厂长起来与他握手，“你好你好。”
视线转了圈，他看向一旁年轻的同志，无声询问陆同志去哪了。
廖同志赶紧解释，“陆同志拍照去了。”
收到回复，任厂长收回手，“你找陆同志是？”
“啊，”中年男人也就是一开始请陆秦吃罐头的那人，不太好说出来意，但一想到他们集中讨论的结果，他道：“是这样的，我们作讲话的时候也想找陆同志帮个忙吃一下我们的产品。”
任厂长就是一头雾水，“帮忙吃？”
“对。”中年男人点头。
赵科长首先想到一件事：“你们自己的食品，恐怕你们自己更加了解吧？”中年男人早就想到答案了，笑道：“是了解啊，陆同志吃的效果好啊，而且我们也不太好那个，就是拿手上转一圈的。”
说着他示意了一番。
“……”
还真别说，这里没人会的。
任厂长心里有计较，“你们是罐头厂的？只生产罐头吧？”
“对。”中年男同志点头。
“咳，那你等陆同志回来再说吧。”
两人又唠了两句，中年男人走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在任厂长询问的眼神下，他道：“你们家的莱福饼干能给我几包尝尝吗？等我们下午发表完谈话，我们请你们吃我们的黄桃罐头。”
馋是真的馋，被勾引出来的。这天下就有人吃东西看着贼下饭。
他就是完全精准地道出了他们饼干的名字。
莱福即来福，任厂长头一回觉得他们饼干名字这么好听。
“有，我这就给你们拿。”说着，他看向两位年轻同志。
年轻赶紧打开箱子，挑拣了两包递给他。
中年男人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这还不是开始，因为聪明人不少，接下来还有人找到他们莱福食品厂找陆同志帮忙的，语气热切。有罐头厂的示例在，也不用问他们怎么不找自己人了。
听着他们一口一个陆同志，任厂长只以为他们是通过刚才的演讲认识的陆同志，也没多想。
陆秦从厕所出来就狠狠打了个喷嚏，再散两圈步，就已经不太撑了。中年男人早就想到答案了，笑道：“是了解啊，陆同志吃的效果好啊，而且我们也不太好那个，就是拿手上转一圈的。”
说着他示意了一番。
“……”
还真别说，这里没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