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厂长这番话, 是学生考完试之后最怕长辈问的一句话。
看这小子轻松地在办公室穿梭忙碌，脸上一如既往挂着灿烂的笑容，他就没见过一回他拉着脸的, 这是考好了还是没考好呢？任厂长实在没忍住。
陆秦拎着热水壶, 二话不说先给他倒上茶, 十分谦虚地道, “厂长，会做的题目我都填上去了，其它的就看改卷老师怎么改了。”
任厂长细细品味，拐着弯告诉他都会做是吧？
陆秦要是知道他的想法, 肯定会反驳他可没那么说, 他只是平平无奇地阐述考后感而已。
“哦？那什么时候出成绩？”
“应该是一个月内，厂长你放心，我这段时间会好好工作的。”
他会好好工作，任厂长是信的。只是心里还不得劲。你说他怎么就不能留在厂子里工作呢？
趁现在能让他多干点活, 任厂长决定让他多跑跑腿, 别浪费了他的才能。
陆秦去参加高考的事，食堂打饭的婶子不知道通过啥渠道知道的, 当然，厂里后勤的人有后台并不稀奇。等到中午打饭的时候看到他那张脸，多舀了一勺肉给他。
陆秦接过饭缸, 刚要离开的时候忽然发现了啥, 于是又半弯着腰脸贴着窗口, 眼睛盯着她脖子上的丝巾，“多谢婶子了, 婶子你脖子上的丝巾真好看, 刚买的吧？”
他这一声不小, 引得好几个人看过去，哟，还真是红丝巾，是新的嘞。在到处都是油烟的饭堂里戴，可真是舍得啊。
打饭的婶子原本想的是陆秘书要是考上了，那他来食堂吃饭的次数可就来一次少一次，她可都习惯了，还竟有些舍不得嘞。
一听他的夸赞，察觉到四周的视线，她低头看了眼脖子，紧跟着下意识挺直了腰背，她眼角褶子都出来了，上班半天，也就他注意到了，她示意他把饭缸拿过去。
陆秦还就真伸过去，大婶又给他缸里多打了几块软糯的土豆，底下还埋了两块肉，叮嘱他，“吃饱一点啊。”
也是他运气好，这位婶子在饭堂有话语权。
“诶！谢谢婶子。我肯定全部都吃掉。”早上他跑了好几个厂房，他是真饿了。
后面等着打饭的同志，探头看了一眼，对于打饭大婶对他的偏爱，就已经完全不稀奇了，他们能得到两块肉就很满意了。
陆秦端着他的饭缸心意满足地离开，走到座位上坐下。
他的对面是周军，旁边就是徐有志。
周军当年可是厂里的风云人物，他都没这种待遇。
两人沉默的看着了他饭缸一眼，又挪开视线看了眼自己的，很好，与之前的差距更大了。
陆秦原本的宝贝搪瓷杯早就被他收起来放办公室喝水了，也就是他现在完全是凭脸刷回来的冒尖的肉。
陆秦拿起还没用的筷子，二话不说就往他们碗里夹，夹碗之后，他把碗挪到自己面前，“快点吃吧，吃完回去睡一觉，好几天没上班，我一时都不适应了。”
他吃饭的动作却不是这么说的，食堂的饭菜一如既往合他胃口。
徐有志和周军把家里带的炒菜都分给他一些。
徐有志埋头扒拉了两口，忽然抬起头，“陆秦你考得怎么样？”
陆秦当时也劝他去考，不过他没答应，考虑因素诸多，他是勉强才能高中毕业，为了这份工作，求了好多人帮忙。但人的观念不是一成不变的。
陆秦又听一人问自己考试的事，估摸人家纯属关心，他慢条斯理咽下嘴里的，还是那套话，“会写的都写完了，剩下的就看老师怎么改了。”
徐有志点头，“那你肯定没问题的。”
周军插话，“我记得你是填了宁大吧？”
“对。”陆秦都快忘了眼前还有个读过大学的人了，“周科长你哪里读的？”
他仔细想想，周科长是大学毕业生，不，应该说是十年前就大学毕业了，他现在三十不到，仔细一算后得出个结果，“周科长你十几岁就读大学了？”
“我读书早，是十六岁上的大学，后面是在宁大师范念的书，学校就在宁大隔壁。”
不过后面形势复杂起来的时候，他大学都差点没读完，勉强毕的业，那会儿留给他的阴影还蛮大的。他想现在的形势应该会好很多。
哇哦，周科长是真人不露相啊，而且为人谦虚。
陆秦猜测他以后就是奔着食品厂厂长职位去的。
周军看着眼前的青年，正是年轻有活力的时候，“如果有机会，还是要好好读书的。”
陆秦应和，“那是。”
一旁的徐有志若有所思。
吃完饭，陆秦又回去上岗了，跑完生产科跑研发岗，腿上虽然累，但是嘴上却没闲过，毕竟一过完新年厂里就会有新的产品研发出来。
下班的时候，他还记得家里交的任务。主要是早上走得太急没赶上。
上回把饭盒还给秦家后，孙来妹给秦家送了些酸菜酸豆角之类的，孙娟还挺喜欢的。正好又有一波出缸，还有好几个自制的咸鸭蛋，他姐和孙婶子就一并让人给带来了。
骑着自行车到家属楼下，陆秦见天好像都快黑了。又想起孙来妹提起的下午看人寓意不好不礼貌，他之前可不止一次那么干，不过应该没事吧？他又不是上门拜访。
但他才往前走了两步呢，就看见孙娟和秦诗的身影。秦诗剪了头发，他也是通过孙娟的背影才反应过来。
他停下自行车，刚要大声喊住她们，就听见前面传来孙娟生气的声音。
孙娟一手簸箕一手笤帚，板着张脸，“我闺女高考碍着你们啥事了啊？她这个年纪怎么了？我要不是下来倒个垃圾还不知道你们拦着我闺女问这问那的，这么操心我家的事，要不你直接来我家里啊，反正我家里凳子多随你们坐，过年的瓜子也没吃完，要不要端出来给你们再嗑一嗑？看你们闲还是我家瓜子咸……”
陆秦：嗯嗯？？
秦诗为了考试剪了短发，可能师傅的手艺不太行，侧边的碎发都没遮住耳朵。孙娟站在她前面，她就在那后面低着头，紧抿着唇，平日里弯弯的眼睛里也没了笑意。
负责拦住秦诗的婶子也没想到她会那么生气啊。
“不是，娟子，我就是问问而已，没别的意思，真没别的意思。”
她们平日里就嘴碎，除了婆媳事那就是谁家闺女没出嫁的事，她今天说冤枉也不冤枉，因为秦家对于秦诗高考的事瞒得还挺严实的，也就亲近的人知道。但不知怎么地传到家属院来了。于是她和几个老大姐不就是没忍住拦住秦诗问了两句吗？
本来也是，像秦诗这个年纪，虚岁都二十二了吧，跟她一般年纪的早就嫁人了。她们听到她不仅没处对象还去参加高考，高考啊，要是考上了又是读几年的事，那她的年纪不就上去了吗？以后还能找到什么样的对象。
再者附近家属院就有嫁入的新媳妇因为高考的事闹出矛盾来的，最近的热闹看都看不完。
基于此，那几位婶子才没忍住拦住她问，问着问着就没忍住发表一两句自个儿的意见。
也就刚刚好，不知道啥运气，就被孙娟碰上了。
她们都想扇自己一巴掌，孙娟可是妇联主任，你说她们干嘛想不开嘴碎，碎就碎，碎别人家的就好了。
但是孙娟最近的火气是不是太大了些？
孙娟嘴里长了个泡，听到她们的道歉以及瞥清她们眼中的歉意，她嘶了一下，“你们是不是闲的啊，那么喜欢讨论别人家的事，与其有这功夫，还不如处理好自己家的事，多学习学习知识，我看之前的扫盲活动是白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