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了？”

    魔鬼商人没有回答卫洵的问题，反问道，语气中有担忧也有警惕。

    “我很好啊。”

    卫洵掏出保温杯喝了口水，思维清晰，语气轻快。他看了眼窗外，提醒魔鬼商人道：“到五脏庙了吧，你怎么不念导游词？”

    魔鬼商人深深看了他一眼，开始敷衍念导游词，引着旅客们向外看路边景点五脏庙遗址。

    但实际上外面白茫茫一片，什么都看不到。所有人座位下的纸钱都挖出来了，但这场纸屑‘暴雪’仍未停止，纸屑已经糊了玻璃一层，往外看一切都是雾蒙蒙的，像是被一张纸蒙住了眼。

    车内倒还好一些，旅客们都通过了小考验，卫洵和魔鬼商人胸针上的附加功能都起了作用。哪怕之前垂涎盯着每个人看的，那两个坐在空位上的纸人都再沉默低下了头，不再乱看人。

    但旅客们表情仍凝重起来，因为他们能感到，这中巴车的速度竟然在越来越慢！

    “会不会是车轮绞进去纸了？”

    “车上载重多了吧，应该把那两个纸人杀了。”

    “中巴车快变成纸车了，纸车当然是不会动的。把车外能够得到纸壳全都撕掉试试！”

    车内旅客们都有经验，飞速提出一个个可能。需要外出下车检查的车轮和杀纸人这两点暂且搁置，他们都没有犹豫，用各种手段从打开的车窗倾身出去揭掉纸壳。

    没有人摆烂，哪怕云良翰都绷着脸，操控影子出去撕纸。西区狼人旅客更是半身狼人化，大半个身子探出去，暴力撕毁中巴车上黏着的纸壳。

    ‘怎么了？’

    看中巴车内所有旅客都忙碌起来，郁和慧站在卫洵身边。两人间的契约让他们能进行心灵上的沟通。郁和慧也更能感受到卫洵此刻的状态。

    卫洵平静语气能瞒得过魔鬼商人，却瞒不过郁和慧，卫洵保温杯里装的全是提纯魔蜂蜜水，刚才他直接就喝了一整瓶！

    ‘没事’

    卫洵若无其事，说出的话却让郁和慧心头一颤。

    ‘就是刚才SAN值归零了’

    ‘真没事，我有姓名牌在’

    卫洵很平静，确实，他标记了两个深渊节点，融合了一个，再加上姓名牌还有和* * *的联结，掉SAN这种事已经对卫洵造不成太大影响。甚至哪怕SAN值瞬间归零，短时间内他也能忍住不异化。

    刚才魔鬼商人恐怕就是感受到了他身上的恶魔气息，但卫洵并没有异化——唯一忍不住长出的尾巴，也藏在斗篷下面，缠在卫洵大腿上，魔鬼商人看不到。

    吃了一把提纯魔蜂蜜糖球，卫洵望了眼窗外。

    ‘你能看到吗？’

    ‘什么？’

    郁和慧警惕望了眼车窗外：‘纸雪，纸壳？’

    果然，郁和慧看不到。

    卫洵又吃下一把提纯魔蜂蜜糖球，短短半分钟，他已经吃下了百滴提纯魔蜂蜜。但飞速上涨的SAN值很快就飞速下落。

    因为有不可名状的恐怖，从车窗外凝望着他。

    那是一张巨大的纸脸。

    起初卫洵只以为那是一只眼睛，毕竟这眼睛实在太过巨大，占据了相连的两个车窗。深黑瞳仁正好被中间分成两半，从车窗外凝望着他。

    但很快卫洵就发现并不是这样，他在车最后的窗户外，看到了另一只眼睛。而窗外白茫茫的一片，其实全都是一张巨型的惨白纸脸。

    这两只眼睛微弯，像是在笑，充满了喜悦望向他，仿佛友好和善极了。

    但卫洵却被它看的SAN值归零！

    归零的瞬间他再看向窗外，就见这两只巨型纸眼如充血般变为了猩红，眼中笑意仍在，却满怀贪婪垂涎，如秃鹫看到了腐肉，猎人看向猎物！

    恍惚间大巴车仿佛变成了透明的，卫洵看到了一个巨型的纸人，它上半身趴在中巴车上，下半身飘着，惨白色的纸直连接到灰沉沉的天空。纸人的头耷拉下来，脸紧贴着中巴车，欣喜贪婪的从外面看向卫洵。

    就好像人类在观察养在笼子里的肉鸡。

    这巨型纸人，正是在卫洵得到旅社提示【您获得了完整的领队考核倾向：‘传统丧俗纸扎'！】后出现的！

    “这么刺激吗……”

    卫洵感叹，收集金童玉女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轻松了，原来难题在这等着他。

    怪不得导游选择领队考核后，整个旅程难度会提升。

    原来是多了这么个大家伙！

    这还是卫洵没有确认倾向，只是刚获得，这巨型纸人就出现了。中巴车变慢，完全是因为它的缘故。卫洵再一次SAN值归零，他又透过大巴车看到了整个巨型纸人。

    巨型纸人原本是漂浮的，但它身上流淌下来黏糊糊的灰白色肮脏纸浆，如巨型蛛丝般黏连在纸人和中巴车之间，似是有限制，它与中巴车还没有完全贴在一起，但纸浆却将它们相连，正是它拖慢了中巴车的行进速度。

    其实巨型纸人出现后，外面的纸雪早就不再下了，那些中巴车外的纸壳，其实全是粘稠纸浆的凝结物！

    在巨型纸人双眼完全变红的刹那间，卫洵又淡定吃下了一把提纯魔蜂蜜糖豆。

    SAN值回满，巨型纸人双眼变成黑色，纸脸又恢复了喜悦友好的笑。

    恐怕掉SAN后看到的才是真实，SAN值回满后看到的是虚伪假象。

    但无论如何，卫洵还并没有选定这个考核倾向，只要他不完全失控，巨型纸人就不可能出手。

    意识到这点后，卫洵表情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在郁和慧心惊胆战下，卫洵掉SAN回SAN又来了几遍，巨型纸人眼睛红黑红黑了变换了几轮。

    有意思。

    卫洵笑了。

    “翠，情况不对。”

    魔鬼商人语气凝重，从中巴车速变慢后他就开始背后发毛。好像窗外有什么极度恐怖的不可名状之物。但他望向窗外，除了一片白茫茫之外什么都看不到。

    最恐怖的，就是那一片白茫茫，全是怪物的一部分。

    说不定什么时候怪物转头，他们就会看到巨大的，能占满整个中巴车窗的怪物眼珠。

    西式恐怖和中式恐怖不同，很多都是血腥超巨大的恐怖怪物，魔鬼商人有经验，脑补起来更是有一手。

    但他不敢相信。

    不会吧，现在连第一个景点都还没到啊，怎么会遇到这种程度的怪物？！

    这就是领队考核增加的难度吗！

    “或许我们应该联手使用导游旗了。”

    对着丙二五零说出这句话时，魔鬼商人难得有些心虚。他不确定小翠是不是也在这个旅程里进行了领队考核——应该不会，她毕竟只经过了一个旅程，不需要那么着急。

    但魔鬼商人他却是在进入旅程瞬间，进行领队考核的。

    这次旅程的难度，从一阶极度危险跳到三阶极度危险，绝对有他很大一部分原因在。

    虽然丙二五零刚才说没事，但魔鬼商人感到了，那一瞬间她身上弥漫出了异化的气息，不受控制的异化，绝对来源于SAN值骤跌。

    魔鬼商人虽然也不好受，但还是堪堪能控制住自己，不露出异化的。

    果然，这种程度的旅程对小翠来说，还是太勉强了。更何况他还让这旅程增加了难度。

    魔鬼商人摇了摇头，摇走了心中不知怎的涌现的些许愧疚。

    “你说的对。”

    卫洵心不在焉应道，拿出了导游旗。暗地里却嘱咐郁和慧：

    ‘在我们挥旗的瞬间，你把那两个纸人抓走。’

    卫洵说的是空座位上，那两个纸屑堆积而成的纸人。

    ‘它们两个的实力，恐怕有特级五星’

    郁和慧提醒道：‘很强，它们是对这车旅客和导游的最终考验’

    这两个纸人悄无声息坐在中巴车空位上，完全没有存在感，但实际上，所有旅客都没有忽略它们！

    很明显，这两个纸人将会是他们最后的考验！

    “导游们该动手了。”

    半命道人离得近，听到了丙二五零和魔鬼商人的对话。转而他压低声音和白小天道：“你偷偷的，把纸钱交给那两个纸人，记住了啊，要交‘真钱’。”

    隐藏在中巴车上的纸钱分为两种，单从做工精细程度就能看出，一种是藏在座椅下的‘假-钱’，一种则是藏在每人头顶空调口上，福字后的‘真钱’！

    那两个纸人显然是渴望钱的，从它们贪婪的目光中就能看得出来。但它们每次都眼巴巴盯的是车座下的‘假-钱’，这对旅客来说是一种误导。

    而车窗外飞来的纸屑也被车座下的‘假-钱’所吸引，更是误导加深。

    不是谁都能像半命道人一样，因为平常太倒霉，所以对‘福字缺一点’‘福字没倒过来’这种事格外敏锐的。西区人哪怕学了中文，也不可能了解中国文化方方面面。

    “那两个傻纸人，嘿，说傻倒也不完全傻。”

    半命道人小声道：“你信不信，如果给的是假-钱，它们也会让你下车。就是在后边的景点里，它们绝对会半夜三更杀上门来找你。”

    不给钱，不能下车。给假-钱，能下车，但后面绝对会遭到纸人的追杀。

    唯有给真钱，才能没有后顾之忧。

    “哎，特级五星的纸人啊，多好的材料哇。我要是能得了这材料，绝对能养出一对和茅小乐本命纸人差不多的纸人！”

    半命道人遗憾道：“唉，可惜啊，喻向阳那个憨憨没能跟我一起进来。不能操尸，这五星纸人我是打不过啊。”

    当然，除了给钱以外，还可以把这两个纸人打死打败。特阶五星的纸人绝对是上好的材料，或许还会在接下来的景点中有用。

    但现在中巴车里，明面上实力最强的周希阳是特阶四星，比纸人还少一颗星。那些特意隐藏实力进来的人，也不可能眼皮子浅到为了个纸人就解封力量。

    更何况这车上大家都不是一条心，打起来还得时时防备后方。

    半命道人只能望纸人兴叹了。

    ‘听到了吗’

    郁和慧道：‘哪怕是我都不能同时对付两个特阶五星纸人’

    ‘听到了’

    卫洵拿出导游旗和魔鬼商人走向前，高兴和郁和慧悄悄说：

    ‘你等白小天把纸钱交给纸人后再动手，真好，还能白嫖一波他们的钱’

    郁和慧：？

    ‘我保证，到时候那两个纸人不会有任何反击’

    卫洵含着一颗提纯魔蜂蜜糖球，控制着自己的SAN值，让它缓慢下降。

    ‘这样的话，你能捉住它们吧’

    窗外巨型纸人的眼睛，也逐渐变红起来。

    ‘如果你确定，它们不会反击的话’

    郁和慧的语气也认真起来：‘我可以’

    ‘好，就这么说定了’

    卫洵语气轻快，他从刚才就发现，当他SAN值归零，巨型纸人眼睛变红的刹那间，那两个中巴车上的纸人竟是瑟瑟发抖，被威慑压制的一动都不敢动！

    这不白嫖一波纸人实在是可惜了。

    “小心，那种感觉就快要来了。”

    手握导游旗，魔鬼商人先一步走到车窗边，神情凝重望向外面。

    不知者无惧。魔鬼商人正站在巨型纸人的右眼前，那黑色的巨型瞳仁比他脑袋都要更大。

    “小翠你——”

    魔鬼商人刚想说小翠你站我旁边，却看到卫洵拿着鲜红色的导游旗，走到了车厢末尾。

    “你前，我后。”

    卫洵整理了一下导游旗。

    【导游旗（白银零阶五星）：鲜红色的导游旗，能让旅客迅速找到自己的导游；经验丰富的导游，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带领旅客顺利到达景点！】

    导游旗的后面半句话变了，现在大巴车遇到阻碍，导游旗正能起作用。

    当然，白银零阶五星的导游旗，哪怕再加上魔鬼商人级别更高点的导游旗，二者合力，起到的作用恐怕是杯水车薪。

    哪怕旅客们都没有太将希望放在导游旗上，他们还在努力用自己的力量，去撕黏在大巴车外的纸壳。

    “有效果！”

    卫洵听到周希阳高兴的声音，旅客们在撕下那些厚重纸壳后，原本速度越来越慢的中巴车又能正常行动了。

    卫洵看到的，却是巨型纸人脸部和中巴车之间的黏连物被撕碎弄断了，让巨型纸脸不可抑制想向远方飘去。

    但纸脸远去，无法再近距离观察卫洵，巨型纸人生气了。

    没了巨型纸人的拖累，中巴车自然能正常向前。

    趁着时间，不少旅客去给那两个纸人交钱。过了五脏庙后原本再走十分钟就是擂鼓胡同，按照原车速很快就会到。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这两个纸人爱纸钱，云良翰满心紧张抑郁，他车座下的纸钱在丙二五零那里！

    没有纸钱，他恐怕将无法下车！

    “喂，云天河，咱们去把纸钱要回来吧。”

    他找上了云天河，这人的纸钱也在丙二五零手里。想必他现在已经后悔了吧。

    如果他们俩联手，绝对就不怕丙二五零那个刺客了。他们俩都姓云，这也算是缘分——

    “我相信丙导会保护我的，正如牧羊人保护他的羔羊。”

    但云天河却半点不急，一脸的祥和喜乐，还劝云良翰：“你心中有太多戾气，刚才竟然还袭击尊贵的导游，实在是大不敬。你只要诚心求得他的宽恕，他也必将保护你，就像他保护我一样。”

    “你是傻逼吗？”

    云良翰不可思议盯着他：“导游保护旅客？保护个粑粑！你脑子难道有病——”

    “嘎——吱——”

    突然间中巴车咯噔剧震的一下，发出让人牙酸的刺耳声响，车速骤然慢到了极致，像是巨人的双手拖住了中巴车！剧烈的震动让所有旅客神情凝重不已，他们咬紧牙关，没有人惊叫，全都保持着冷静。

    但冷静不代表没有恐惧！他们看到整个中巴车左边的车窗全都变成了纸糊的惨白，而且中巴车正在像左倾斜！

    卫洵能清楚看到纸人脸上流淌下来黏糊糊的纸浆，它整张巨脸都试图黏在车窗上，甚至拼命想从车窗外渗透进来，接近卫洵。而与此同时卫洵的SAN值归零，巨型纸人眼睛顿时变成邪恶猩红。

    “就是现在！”

    一瞬间魔鬼商人身体都变成了半透明的幽灵，他控制不住异化了！SAN值狂降的瞬间他低吼着将导游旗刺向窗外，如刺出长矛，但下一刻他脸色骤变！

    鲜红色的导游旗，竟然在瞬间被污染成了纸一样的灰白，而且这灰白还在向上蔓延！然而紧接着，这灰色就骤然后退了，隐约间魔鬼商人似乎看到了一星金红火光。他下意识猛然望向车厢后方，那火光正是从卫洵的方向映照过来的。

    “抱歉。”

    郁和慧出手的同时，卫洵刺出导游旗，正刺向巨型纸人的眼睛！

    比魔鬼商人阶位更低的导游旗、当然不可能对巨型纸人造成伤害，但卫洵在刚才整理导游旗时，悄悄在导游旗顶端绑了东西。

    他绑在导游旗顶端上的，正是安雪锋给他的，那根金红色的凤凰飞羽！

    “真的很抱歉。”

    卫洵笑道，望向羽毛的神情似温柔似疯癫：“但是安雪锋说，他不让你看我。”

    下一刻金红色的凤凰之火，在巨型纸人瞳孔中轰然而起！

    纸人最惧怕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