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陈宇默然。
佘莉却冷笑了起来：“你是不是觉得，我现在要报复杨培，是因为我不能生育后，他抛弃了我转身娶了别人？”
陈宇皱眉：难道还有别的解释？
佘莉突然大笑了起来，笑声极其瘆人，一滴眼泪说着眼角的细纹滑落。
好半天，她才道：“你以为，这场车祸是意外吗？”
轰！
陈宇呼吸急促，脑子顿时一片空白。
“我曾经也是这么以为的，直到五年前，我陪子熙在一个山村里拍戏，无意间看到了那里的特产——一种样式很奇怪的梭形吊坠。”
“吊坠？”
“对，吊坠。这种吊坠，在那个地方是作为项链卖的，寓意吉祥。我之前从未见过，只有一次，就是我出车祸那天，肇事车辆上挂着一个一模一样的吊坠。”
陈宇明白了。
佘莉苦笑：“其实这时候，距离车祸发生已经整整十一年了，我和杨培都离了婚。这些事情，让我早已放弃了找到那个肇事司机的打算，只想安安静静过完下半生。
“但命运就是这么巧，当我看到那个吊坠的时候，我就知道，老天爷给了我一个报仇的机会。
“原本，我会有一个可爱的孩子，一个美满的家庭。可最后呢，我的孩子没有了，我的人生也被毁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那场车祸，那个逃逸的司机。
“我以为我早就放下了，可是我没有，我的不甘迫使我用一切手段找到他。”
佘莉说得越来越激动，至此，陈宇已不知该回复些什么，因为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光靠一个吊坠，就想找到十几年前一场车祸的肇事司机，很难吧？即便能确定司机就是那个地方的人，但再小的村镇，也有上万人，再说这件事已经过去了十一年，怎么可能找到？”
“你猜我当时知不知道这些？”佘莉冷笑。
陈宇无言。
当然知道，但还是大海捞针一般找了。
佘莉冷笑：“我从当地雇了一个退休的老警察，让他去找当地十几年前谁家有车，而且开车去过上海。虽然知道机会渺茫，但我还是这么做了，结果你猜怎么样？”
“找到了！”
“只花了一个月，只花了一个月就找到了！”佘莉自嘲般冷笑了起来，“关键那人还活得好好的，娶妻生子，家庭幸福。你说搞不搞笑？”
陈宇无言。
“你猜我怎么对付他的？”
“不知道。”
“我什么也没做，就是制造了一个机会，把他约出来聊了聊。”
“就这样？”
“我当时想开车直接把他撞死，为我的人生和我的孩子报仇，但是，当我看到他逗孩子的样子，我忍住了！”
陈宇听到这里，就只剩叹气了。
这时，对面的佘莉突然眼神一冷，表情变得极其狰狞。
她道：“我的善良和冷静，让老天爷再次开了眼。你猜，我从那个司机嘴里听到了什么？”
“什么？”
“当初那场车祸，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陈宇浑身一震。
“凶手是谁？”
“你猜呢？”
“……杨……杨总？”
佘莉冷笑一声：“不是他，是李明伯！”
陈宇霍然起身。
“李副总？这……这不可能！”
“这就是杨培厉害的地方了，他做生意不怎么样，摆布人心却是天生的高手。李明伯看起来一板一眼，可对他却非常忠诚，甚至不惜为了他去干这种事。”
陈宇无言，满脸写着惊恐。
佘莉笑了起来：“当时知道真想以后，我和你的反应一模一样，根本不敢相信，可当我回想这些年来的一点一滴，许许多多的细节都证明了，杨培就是真凶。要不是没有直接证据，我早就报警把他送进监狱了，还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工夫来对付他吗？”
“可是……为什么呢，杨总为什么要害你？”
“他不是要害我，而是要害死我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
“那时候，我们准备结婚了，我发现自己怀孕的时候，他刚刚接了一部电影，是我给他拉来的资源。为了不让他分心，我没有告诉他这个消息，打算等拍完电影给他一个惊喜。电影是封闭式拍摄，一拍就是三个月，电影杀青，孩子已经快七个月了。他看见我的肚子，当场就懵了，当时就说不想要这个孩子。但是那时候月份大了，不能引产，所以……”
“所以他就找了个司机，想把你撞到流产？”
“你不相信？”
“我……我只是觉得太匪夷所思了！这一不小心，你也会一命呜呼的！”
“那部电影的导演很有名，杨培是男一号。他觉得这是他苦等多年的机会，电影一播出，他就会爆红。这种时候，他怎么肯结婚呢，这不是等于自毁前程吗？”
“可是……我还是不敢相信。而且，按你所说，杨总应该会发展得很好，怎么会转行开起了公司？”
“你去网上搜杨培，1999年是不是拍了一部叫《春夜》的文艺片，还拿了金狮奖。只不过片子因为尺度太大被禁了，根本没在国内上映，杨培也因为出演男主角被封杀。被逼无奈，他才转行开影视公司！”
“那他和你结婚……”
“我在娱乐圈的时间比他长，混得也比他好，手上资源很多。那时候因为车祸，孩子没了，还从此不能生育，心灰意冷。
“他为了让我振作，承诺会和我结婚，而且以后不生孩子也无所谓。我当时傻得不行，还相信了他，后来才意识到他只是想利用我手上的资源和人脉……”
陈宇惊骇：“所以你和他离婚了？那你为什么还要在公司干呢？”
“我和他离婚的时候，还不知道这些真相。那段时间，他爸妈天天来家里闹，说我要让他们老杨家断子绝孙，我也觉得对不起他，所以才坚定地离婚了。
“虽然离婚了，但还是觉得耽误了他这么多年，心里有歉意，一直留在公司帮他。直到三年前，我从那个肇事司机嘴里听到真相，之前很多解释不清的事，都突然明白了。
“当初他不肯要这个孩子，可过了两天又突然接受了，还满心欢喜地欢迎这个孩子的到来。我当时只是以为他想通了，可后来才明白，他当时就已经有了计划，下了狠心。
“我们离婚，看起来是他爸妈逼得，可我们结婚九年，为什么他爸妈之前不催，偏偏那半年开始天天上门。他嘴上维护我，为什么他爸妈过来又不拦着？
“还有，他儿子明明是2009年冬天生的，他把老婆孩子安排在国外不说，还对外说是2010年6月份生的，为什么？
“因为在我们还没离婚的时候，他就已经出轨了。但是为了让我继续在公司给他卖命，他不肯说离婚，所以让他爸妈做恶人，逼我离婚。亏我当时那么傻，还觉得自己亏欠他，在公司拼了命地干……”
佘莉说完这些，坚强的心终于忍不住，当场涕泪连连。
陈宇已经彻底懵了，手上的文件夹翻了翻，很多证据都确如佘莉所述，两人的离婚证书日期，杨培儿子的出生日期，佘莉出车祸当天，杨培从外地回海城的机票……
都足以证明，在这段婚姻美好而无奈的假象之下，是一个真心付出却被算计得血本无归的女人，和一个看似真心真情其实冷血自私、卑劣恶心的小人。
陈宇顿时感觉不寒而栗。
两人对坐无言，沉默了许久。
好半天，陈宇才道：“佘姐，当时《微微一笑》和《想见你》打擂台，是你安排的吗？”
佘莉擦干眼泪，这时已毫无隐藏。
她点点头：“大地娱乐的老板高大伟是我朋友，十几年前在京州的时候，他就很欣赏我，想把我签到他公司。但是那时候我已经和杨培在一起了，所以一直没机会。”
“所以你前段时间突然针对我，是因为看我受杨培器重，会为公司创造很高的价值，对吗？”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本来，我搞垮天晟的计划不会像现在这么困难，就是因为你的出现，让天晟的业绩短短两年内翻了一番。你说我应不应该针对你？”
陈宇简直哭笑不得。
这一刻，他都不知道加入天晟以来这么卖力，到底是对还是错了。
“所以，你在电视台散播我的谣言，把我老婆从她心心念念的主持人座位上拉下来，是为了给我一个警告，对吗？”
陈宇总算把这一切都串联了起来。
可这时，佘莉却皱起眉头：“什么？”
陈宇疑惑，继而十分慌乱。
“不是你？”
“你老婆，电视台？”佘莉也猜到了什么，这时摇头，“不是我！我虽然针对你，但对你本人也没什么意见，反而很欣赏你的才华。既然无冤无仇，我为什么要针对你老婆？”
陈宇看她的样子不像说谎，顿时原地怔住，再一次陷入了人间大迷茫。
片刻后，两人同时瞪大眼睛，一个对视，什么都明白了。
好半天，陈宇深呼一口气：“佘姐，我为我之前的行为向你道歉。”
佘莉苦笑起来：“你没什么可道歉的。害我的人不是你，陈芝麻烂谷子的事，跟你也没关系。你只是用你自己的能力，向杨培回报知遇之恩！仅此而已！”
陈宇点点头，突然觉得自己头昏脑涨，实在坐不下去了。
他起身，叹了口气：“佘姐，你接下来有什么计划，尽管实施。为了不让杨培起疑，我不会辞职，但是也不会掺和。等你的计划结束，我就会离开天晟。”
佘莉怔了怔，随即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
“本来，我还准备了一点东西，想威胁你最好不要多管闲事。但是想了想，觉得你太聪明了，我的筹码未必能让你老实听话，所以还是决定赌一把你的人品！”
佘莉说着，又从包里拿出两张照片，扔到对面：“还好，我赌赢了！”
陈宇皱着眉头，捡起来一看，登时吓了一跳。
照片里，竟是他和关楚楚同处一室的照片。这是去年过年前，天晟开年会那一夜，晚宴后，陈宇回房洗澡，关楚楚偷偷进来。
照片里，虽然两人一个躺床上，一个站着，但都穿得很少，陈宇更是只穿了浴袍。
孤男寡女，同处一室，还穿得如此清凉……
这照片要是传出去，陈宇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
他当时还以为，关楚楚的主动献身只是她自己的主意，现在看来，很有可能是佘莉挑拨的。
结合佘莉刚才说，她和大地娱乐的老板高大伟有交情，那么，关楚楚突然解约，支付大笔解约费然后火速加入大地娱乐，显然也是佘莉在背后运作。
既让天晟损失一员大将，又可以用《微微一笑》和《想见你》打擂台，杀天晟一个措手不及。
只不过，计划最终意外折戟。
而当时挑唆关楚楚色诱，又派人在窗户外偷拍，是早就忌惮陈宇会成为她复仇路上的威胁，设下这个局留下他的把柄，在关键时候用来要挟他。
比如现在。
亏陈宇之前还傻呵呵地认为，关楚楚突然解约，是自荐枕席被撞破后没脸再见他。殊不知，她早就和佘莉谈妥了计划，互相利用、互相成全。
想明白这些，陈宇只觉得头皮发麻，甚至觉得很恶心。
他一直知道娱乐圈很脏，但在今天之前，他还始终坚信自己可以独善其身，可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自己太天真了。
放下照片，他没再说什么，摇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