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却是大致相通的。菲奥娜猜想，也许两个世界原本在同一条世界线上，在某个时间点出现了分支，才会导致分离。

    但那个具体的转折，她尝试找过却没有找到。她不是专业的近代历史学者，无从判断变化的关键节点。

    “你会感到奇怪吗？”菲奥娜小心地问他，“我和你们，有点不一样……”

    史蒂夫忍不住摸摸她的小脑袋，“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两片树叶，何况是构成更复杂的人类呢。我是人，你也是人，并没有【不一样】。”

    他们给她做过详细的身体检查，她就是个普通人类。

    连北欧神话里的雷神，他们都见过了，相比之下平行时空的人类又算得了什么。

    也许是因为外表年龄不同，双方身份不同。即使同样一个摸头动作，托尼和史蒂夫给菲奥娜的感觉并不一样。

    托尼会揉搓她的头发，再慢慢抚平发根。史蒂夫的手就只是停留在她的脑袋上，隔着发丝，她似乎都能感受到对方满是厚茧的手掌，那粗糙的质感。

    ——他到底经历过多少战斗与训练，才能在二十几岁的真实年龄中磨出这样一双手。

    触感当然不会很好，更谈不上舒服，菲奥娜却很喜欢。

    这是属于美国队长的勋章，她认为自己该以此为荣。

    “嗯。”她低低应了一声，“……谢谢。”

    菲奥娜的声音很轻，幸好史蒂夫的耳力还不错。

    他想起自己出门前带了东西，“他们都要去睡觉了，也许你想和我换个地方聊聊天吗？”

    托尼：？

    托尼：？？？

    他，菲奥娜的父亲，一个大活人，此刻还好端端地站在这，就站在他们对面。

    为什么队长可以如此自然地将他无视掉啊？什么叫“他们都要去睡觉了”，他不是还在这里吗？

    菲奥娜转头看向他，“托尼，那我……？”

    呜呜呜，刚才在外面还是“我父亲”，为什么一回来就又变成“托尼”了。

    好吧，孩子心理上的接受也是需要时间的，和应对外面那些家伙可不一样，托尼告诉自己。

    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拒绝，但菲奥娜的眼神从来都是那样小心翼翼，生怕自己做错了事惹他不高兴。

    这种事情，本来也不需要征询他的意见吧。如果让她连和别人单独说话的自由都没有，那他该是个多可怕的变态父亲啊。

    虽然很不爽，但他不能营造出一种事事都需要他把关的氛围，这只会让本来就很不自信的菲奥娜更加不敢表达自我。

    “……不用问我，亲爱的。”托尼只能把郁闷咽下，“在这里，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任何事。”

    菲奥娜乖巧地点点头，史蒂夫倒是诧异于托尼的转变。

    刚刚他还真有些担心托尼会反对。不为别的，托尼有时候就是很幼稚，前几分钟就体现过这一特点了。

    “我还以为你不会答应呢。”史蒂夫调侃道，“也许我和菲菲的关系会变得更好，超过你怎么办？”

    “不可能！”

    托尼凶巴巴地反驳，“我劝你停止白日做梦，我和她是亲父女，你懂吗？不管在人前人后，我和她的关系就是亲父女，你超不过的！”

    克林特打了个哈欠。

    他不该留在这，他应该在说完话后立刻离开。这样他就是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做梦，而不是在这里看钢铁侠展示他比起幼稚园小朋友还要幼稚的态度。

    哦，还有队长，他的风格也变了，竟然能说出那样的话。

    菲奥娜不知所措。这件事好像和她有关，但她又没有什么说话的立场。

    难道要让她说和谁关系更好，这种话怎么可能说得出来，那也太离谱了吧！

    “男孩们，我说你们在小孩子面前吵架的毛病能不能改一改？”

    娜塔莎真想在他们两个头上一人敲一下，“你们都是长辈，还没有一个孩子懂事，就不觉得丢脸吗？”

    被批评的两人瞬间沉默，托尼更是神色讪讪。

    他摸摸鼻子，“好吧，那大家都先去休息吧，等晚餐时间我们再谈论菲奥娜的事情。到了晚上谁也不许迟到，你们也真是的，对她一点都不重视。”

    菲奥娜急忙开口：“请不要这样说，大家为了我的事情都没睡好。”

    她是当事人，本该和他们一起面对这些。而事实是，她舒舒服服地一觉睡到天亮，他们从凌晨就焦头烂额。

    虽然这里面也包含了复联和幕后之人的博弈，但如果不用考虑她，其实他们早就可以发表相关声明了。

    她想了又想，还是补充道：“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请第一时间通知我。”

    就算她帮不上什么忙，至少能陪伴他们的辛苦。

    娜塔莎答应：“好的，我记住了。”

    托尼刚想开口，就被娜塔莎眼神制止。

    等到史蒂夫带着菲奥娜离开，托尼才不满地说：“你乱说什么呢，难道不是应该由我们先把事情解决好再安排她吗？像今天这种事，在我们一开始毫无头绪的时候，如果你把她拉进来，她根本就承受不住那么大的压力好吗！”

    托尼越说越生气：“还有，说什么大家都累了也是你第一个提的。你让她听到这句话怎么想，平时执行任务的时候可以几天几夜不睡，就算是她在你心里不值得这样付出，也不至于当着她的面就说出来吧！”

    晚睡半个小时，对在场其他三人来说根本就不算事。托尼算是看出来了，他们不是做不到，就是不愿意。

    克林特试图缓和气氛：“你冷静点，我们并不是那个意思。在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关心在乎菲菲。”

    托尼不服气地哼一声：“昵称倒是叫的很亲密。你怎么还在这，不是急着去睡觉吗？快点走吧，别耽误你宝贵的睡眠时间。”

    “我说托尼，你到现在都还没看出来？”

    娜塔莎颇有些头疼，“在我们说完要去休息后，你有留意过菲菲的表情变化吗？”

    托尼张口就答：“我不用看都知道，她肯定是强颜欢笑。她是什么性格你们还不了解吗？在你们这受了委屈都不敢表现出来！”

    想到这里，托尼就更生气了。那个傻姑娘，还在和他们道歉呢。

    娜塔莎这回是真的无语了。

    “那只能证明你根本没留意。我猜你肯定也不知道，在你说完要谈论她的事情后，她的身体有多不自然。”

    托尼一时语塞。

    好像……是的。那时克林特说了一句婴儿时期，他的思绪就顺着飞远了，确实没有关注到菲奥娜的情况。

    “所以，你们是故意那样说的？”他终于反应过来，“因为她紧张，所以你们表现出不在意的样子？”

    “不然呢？”娜塔莎简直想对他翻白眼，“你真觉得我们会犯那种低级错误吗？她需要的就是不在意，因为她超害怕我们重视这件事。”

    “为什么？”托尼不理解，“我们重视这件事，是因为重视她这个人啊。”

    “怎么说呢，托尼，我这样给你解释吧，包括我答应以后有事第一时间通知她，也是相同的道理。这件事，其实队长已经说过一遍了。”

    娜塔莎娓娓道来，“菲菲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娇弱，她的确很敏感，很容易受伤，但她的内心还是在渴望变强。”

    “不管是她自卑于自己的【不正常】，还是能说出【和我们一样能面对那些事情】，其实她都在传递一种信息——她希望能被当成同类看待。”

    “她本身就因为来自另一个世界而感到难以融入了，如果我们再表现出很在乎这一点，只会时刻提醒她，我们之间是不同的。”

    托尼还是不赞同：“就算如此，那你也没必要【一视同仁】到那种地步吧？也要考虑一下她的承受能力啊！”

    “你真觉得她承受不住吗？”娜塔莎反问他，“菲菲今天在记者会上的表现怎么样，是不是远远超出你的预期？如果我没猜错，你对她的期望大概是露个脸，随便说几句话就好。”

    托尼一下哽住：“是又怎么样？她还是个孩子，真正的孩子！”

    娜塔莎冷静地告诉他：“在你的视角，你是在保护她。在菲菲的视角，她觉得自己没有用，是个只能依靠我们的废物。”

    “这也不能怪你。我估计她原来的家人，大概也是作了同样的错误选择。”

    班纳博士：“她真的会这样想吗，这是不是有些，额，我并没有责怪她的意思。我只是想说，可能有些偏激。”

    娜塔莎叹息：“博士，你不能对一个经历过洗脑的孩子有太多要求，她的【自我厌弃】心态都成为条件反射了。最可惜的是，即使现在我们尽最大努力去帮助她，都未必能将她完全治好。”

    心思敏感的小孩，连大人一句无意中说的话都能念念不忘许久许久，更何况是蓄意安排的精神扰乱。

    托尼仍然纠结：“就算你说的有道理，那我们也该循序渐进，一步步来。时间还长，稳妥点不好吗？她的精神那么脆弱，万一受点刺激，出了意外怎么办？”

    “恕我直言，她的家人很有可能也是这种心态。”

    不过也很好理解。托尼这个才上任几天的父亲尚且会心疼舍不得，亲自将她养大的那些人就更不必说了。

    “……我是没办法像你那样冷酷果断。”托尼还是不愿意接受她的说法，“我做不到，我明明就有保护她的能力。”

    娜塔莎一针见血地指出：“所以，你是觉得就算她无法对自己产生价值认同也没关系，只要她能健健康康、平安长大就够了吗？”

    “换成是你，你愿意吗？”

    大家都是超级英雄，谁也不可能说出愿意。人活在世界上，总要有点追求。

    但克林特扪心自问，如果是他的孩子有这样的情况，他恐怕……

    也会做出和托尼一样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