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 托马斯在蝙蝠洞中拿到了笔试题目。

    监考人，面试官，或者叫他蝙蝠侠, 穿着制服捧着马克杯拖过来一张椅子坐在托马斯对面，示意他看放在桌上的文件袋：“你随时都可以开始。我在录像, 非必要不会交给天眼会，但是需要存档。”

    意思就是不用太在意。

    托马斯秉持着无所谓的态度将文件袋撕开, 口中问道：“昨天你去了英国, 还是这几天都在欧洲？”

    蝙蝠侠：“你知道了？”

    “我住在哥谭, 并不代表我不关注其他地区, 卷在蝙蝠机机轮上的欧洲山毛榉叶在北美可不多见。”托马斯低头把纸质试题从口袋里拿出来，“阿尔弗雷德告诉我说，你昨天本该提前六个小时抵达哥谭。”

    蝙蝠侠把马克杯放下了。

    他没忍住抱怨道：“他对你知无不言。”

    阿尔弗雷德从小时候起就是端水大师。包括但不限于每天桌子上的菜一定有布鲁斯不爱吃的, 和托马斯不爱吃的，或者他们两个都不喜欢的，显现出极高的英国美食烹饪造诣。

    等到逐渐有自己的秘密的年龄后，布鲁斯拜托他隐瞒什么他不会说，托马斯也是，但没有特地嘱咐过的另一位家庭成员问到就一定会讲。

    ——突然想起有次小布鲁斯在学校里和同学打架打输了。那时韦恩夫妇已经离世, 布鲁斯哭过一场之后原地爬起来打算第二天再战, 结果回家就看见自己弟弟举着拖把想要冲出庄园暗鲨小学生。

    阿尔弗雷德在一旁看着, 很自然地说道：“小托马斯少爷问我您为什么回来这么晚，我就告诉他了。”

    连拖把也是老管家给的, 你永远可以相信一个退休的MI6特工。

    死去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蝙蝠侠。

    扎塔娜施法唤起的回忆还很特殊。正常情况下人是一定会遗忘的, 只有足够深刻的画面才永不褪色, 然而魔法才不管一件事重要还是不重要, 只要你愿意接受就统统塞进脑子, 什么蓝光5D环绕声，能清晰得像是发生在昨日。

    布鲁斯就觉得，小托马斯可能有时候感觉他才是哥哥。

    这种复杂的心情难免于表情中显现出几分，托马斯还以为他不喜欢阿尔弗雷德说出蝙蝠侠的行踪：“……你应该早知道他是中立国。你要问他关于我的事情，他也会告诉你。”

    布鲁斯整理心情：“比如你抢了‘孤儿’的活干，还去钟楼顶上吓唬红罗宾？”

    托马斯查看试卷的动作暂停住：“红罗宾居然会和你告状？”

    “没有，但是我听搅局者说，他在考虑离开哥谭去读大学。”

    提姆：我不做义警了！

    托马斯：“……”

    何至于此？

    “我倒想和他谈谈，是他一直躲着我。”

    “那先这样吧。”布鲁斯说道。提姆可不是靠谈话就能说服他做或者不做某项决定的人，蝙蝠侠早就学会在一些小事上任由家庭成员野蛮生长了，也算是吸取教训，“等他想通再说。顺便一提，这道题选C。”

    托马斯抬头看了眼摄像头。

    蝙蝠侠也看了眼摄像头。

    兢兢业业记录作弊过程的摄像头：“……”

    正联笔试题目包含挺多方面，有急救知识、生活常识、涉及到社会安全示例的主观题等等，比如说托马斯现在一心二用，边和蝙蝠侠聊天边填写的选择题，就是问‘假如你注意到一家快餐店员工偷食了店内全部的塔塔酱，导致你只能干吃炸鱼。这时你应该怎么做？’

    托马斯选了B，报警。

    但蝙蝠侠说答案是C，通知正义联盟。

    A是把店员揍一顿。D是假装没看见。“这类题可以盲选‘通知正联’。”蝙蝠侠说，“有一种对地球不友好的外星人非常喜爱塔塔酱。”

    但其实没什么参考意义。首先托马斯不太可能去吃快餐，其次外星人不会在快餐店里做店员，最后夜枭真的会把外星人揍一顿。

    托马斯划掉答案，改成C：“这些题目从哪来的？”

    “天眼会特工年度考核题库。”

    天眼会迟早要完。

    托马斯耐心逐渐告罄。他往后一翻，页数居然还不少，其中大半都是主观题，问你在特定场合下要怎么解决麻烦。关键是准备加入正联的人是托马斯·韦恩而不是夜枭，夜枭能处理的，托马斯理论上不方便动手。

    托马斯在每一项空白里填：通知蝙蝠侠。

    他写完最后一个字，把卷子摞起来塞回文件袋。

    蝙蝠侠也没说什么，将文件袋收起来，转眼间又掏出一个笔记本电脑。

    托马斯转了两下笔，说道：“我从来没听说加入正联需要经过面试。”

    “后备成员一直都有。”

    因为所谓的后备成员其实还包括后勤技术、公关、外交等部门，与媒体、普通民众和官方紧密相接。他们有的朝九晚五工作，时而在有突发事件的时候加班，每个月领固定工资，和其他政府职员没有什么不同；但也有货真价实的、有超能力的‘后备成员’，由于各种理由不方便加入队伍，偶尔起到应急作用。

    托马斯·韦恩明面上是前面那种。

    只不过他没有固定岗位、不需要去每日打卡，甚至还有工资拿，尽管不多，也算是薅天眼会羊毛。

    正联成员都把他当成后面那种。

    出于对联盟顾问的信任，相信夜枭在危机到来时有可能站到正确的一方。

    托马斯把自己当成第三种：他可能卷进了又一场和布鲁斯之间的、可能见血的“小游戏”里。

    笔试不过是走个过场，重头戏恐怕还在实践上面。

    他想，难道是浊脸的死被发现了？

    可是看上去又不像。

    他思考的时候，到了中场休息时间，蝙蝠侠关掉摄像头，从旁边柜子里拿出一个崭新的马克杯递过来，杯子上印着Q版神奇女侠头像：“正联周边。”

    托马斯瞪着它，没有接。

    布鲁斯把他自己的杯子转过来，上面印着的是超人：“我也有。”

    ……好怪啊？为什么蝙蝠侠要用印着超人的杯子？为什么正联周边要家庭成员人手一份？为什么是神奇女侠？你在暗示夜枭被神奇女侠暴打过吗？同理可证你也被超人揍过？

    今天的蝙蝠侠是不是哪里不对？

    托马斯是这么想的，也这么问了：“你怎么了？”

    布鲁斯摩挲着马克杯杯口，迅速权衡了一下利弊：

    托马斯明显对正联缺乏信任。或者应该说，正因为托马斯相信超级英雄的本质，他绝不会想当然地认为任何一位联盟成员，会仅仅因为他和蝙蝠侠的血缘关系而无视对立立场——典型的超反思路。

    这份重视也给予了蝙蝠侠。

    考虑到失忆之后他首先看重的对象是蝙蝠侠而不是布鲁斯·韦恩，可能蝙蝠侠这个身份在托马斯那占据的比重还会更大一点。

    所以要从蝙蝠侠的角度谈话？

    理智上：是的，你应该。

    感情上：这种时候不应该由布鲁斯·韦恩出面吗？

    ……童年记忆的影响比他预料的还要严重。

    托马斯看到蝙蝠侠正把马克杯盖子上的超人贴纸角落撕下来、粘上去、撕下来、粘上去。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地落在身前的神奇女侠杯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贴纸边缘好像鼓起来一点。

    ——这种情况谁能忍住不把翘起来的地方压下去？

    你们周边质检不合格。

    托马斯掀开杯盖，眼不见心不烦地给自己倒了杯水。

    过了一会儿布鲁斯才说：“我在尝试解除我身上的诅咒，目前取得了一点成果。”

    托马斯立刻懂了：“但是有情绪上的副作用？”

    “……”看来都经历过。

    一切尽在不言中。

    他们同时拿马克杯喝了口水。

    **

    布鲁斯随便拿两件小时候的事举例子，没有谈及韦恩夫妇的死，没有说小托马斯深夜来他的房间门口道歉（如果不是魔法作用，就算布鲁斯记忆正常，也未必能记得这个小插曲），没有提起诅咒的内容。托马斯也说了点他想起来的，算是交叉验证。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两个人都是一副‘身为成年人小时候的事就让他过去吧’的表情。布鲁斯把他不愿回想的黑历史埋起来，托马斯没他记得清楚，不过愿意出于同情和兔死狐悲心理往上撒两把土。

    蝙蝠侠重新打开摄像头，将笔记本电脑推过来，上面是心理测试题目。

    这回就要严肃多了。

    但托马斯有着丰富的造假经验。

    电脑屏幕散发出的幽亮的光，照在他和布鲁斯·韦恩相似但又不同的面孔上。布鲁斯的目光向后延伸，想象着后面的透明玻璃柜里放着他们的家庭合影，韦恩夫人一只手搭在布鲁斯肩膀上，同时低下头，与她最关注的小儿子微笑对视。

    ……蝙蝠侠是在走神没有认真监考没错。

    可是托马斯照着答案写过程是不是过于敷衍？

    布鲁斯毫不怀疑昨晚超人刚说完题目来自韦恩企业，托马斯在一两小时后就拿到了历年真题。

    他都不用转过头去看屏幕，冷静指出：“你前几道题的选项过于合理，综合来看已经超过了人类范畴。上一道测试题目要在我现在说话的时候才会加载出图片，但是你在十五秒之前就把答案写上去了。”

    托马斯那双在屏幕下显得很深沉的蓝眼睛看了过来。

    “你希望我认真做题？这是必要的流程吗？”

    “它是。”

    布鲁斯泰然自若地回答。

    ——其实笔试是必要流程，但没人在乎。

    心理测试是专门针对托马斯的附加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