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第七十九章(1 / 2)

    布鲁斯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扎坦娜让他不要急, 三个人又休息了半个小时,然后准备尝试第二次。开始之前扎坦娜强调道:“你不能拒绝接受属于你自己的记忆。哪怕你现在在诅咒的影响下仍然会下意识认为托马斯·韦恩这个人并不存在……”

    “再来一次。”布鲁斯打断她。

    “嗯?”康斯坦丁看过来,“你昏迷的时候看见或听见什么了?我建议你不要相信, 像是神、恶魔之类的东西, 虽然人们使用着不同的称呼, 但在我看来本质都差不多。无法达到目的的时候, 他们可以和任何智慧物种一样卑劣。”

    布鲁斯:“不是你想的那样。”

    扎坦娜表情微妙:“还有什么是我们不能知道的?”

    蝙蝠侠没有回答, 坐在那无声地催促。

    一块长大熟悉他性格的扎坦娜愈发好奇, 但是没有探究:“好吧, 我们再试一次,记住我说的,还有在过程中尽量听清康斯坦丁在说什么。”

    第二次尝试花了更长时间, 不过结果比之前好上许多。布鲁斯的进展可以说是突飞猛进, 大大超乎两个正联同事的预期。要知道就算是普通人, 哪怕明知道自己记忆出了问题,也很难在‘逻辑自洽’的回忆里面给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人腾出位置,就算理智上知道他应该存在,潜意识想适应也需要时间。

    简单来说,布鲁也许已经接受了他现在有一个兄弟的事实,但他需要选择合适的角度, 让两个人的关系往前延伸, 而不是在夜枭出现的那个时间点突然断掉。

    布鲁斯毫无征兆地就找到了这个角度。

    扎坦娜好奇死了, 只是她感觉这个问题要是当事人不主动去讲,旁人也不好问。康斯坦丁就比她勇多了,在第二次尝试结束后、布鲁斯还在喘息着平复心情的时候问:“你是怎么发现诀窍的?”

    布鲁斯:“……”

    这个问题实在难以启齿。

    但即使是蝙蝠侠, 听到那句‘最重要的人’也很难不产生惊讶之情, 继而对过去抱有更强烈的探索欲, 同时还因为无法回应而产生些许愧疚——毕竟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血缘上能够互相倚靠的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没有失去过至亲的人是不会体会到这种空落落的惶恐的。

    死亡不是一个名字、一个数字、一块墓碑和石板上的两行文字。死亡是永恒不能再见面,是你习以为常的生活突然被剜出块空白,是你起床时、回家时、出行时总能陪伴在身边的人影忽然消失不见。死亡说到底只是一瞬间的事,你可能很快就接受他们不存在了,然而等到你条件反射地转头、向着空无一物的方向说笑或求助,或者当你冲进隔壁的卧室、看到过了一晚上仍然折叠整齐的被角时,才能逐渐感受到它的余韵。

    布鲁斯的记忆中,他是独自挺过了这段时光。但是在真实的过去,他想来应该是将情感支撑放在了另一个人身上。无论如何,在令年幼的孩童感到陌生又广阔的世界里,有个人能永远在你身边,而且并不是你需要他,反倒是他需要你,这样想足以让一个八岁的孩子感到慰藉,并获得继续前行的勇气。

    尤其是——布鲁斯暂时还不知道这一点——当时杀死韦恩夫妇的凶手已经死了。

    年幼的布鲁斯·韦恩连复仇对象都没有。

    他得等到年长几岁后,才能逐渐理清自己的想法,将理想定为‘以我的余生与犯罪做斗争,且至死方休’。可要是凶手死后缺乏渴望复仇的怒火,也没有需要他留在家里、需要他尽快强大起来的小托马斯·韦恩……少年迷茫的时间会更长久,甚至说不定来不及成长为蝙蝠侠。

    世界的运转就像齿轮一般环环相扣,缺少任何环节,他们都不会是现在这幅样子。

    说回夜枭。布鲁斯能捋清楚自己的想法,却不能保证曾经的托马斯同样看重亲情——毕竟某猫头鹰不止一次在他面前强调,‘我不在乎这世上最大多数东西,包括韦恩’。

    可是,诅咒判定的‘最重要的人’,啧。

    他在扎坦娜提出休息半小时的时候没有拒绝,就是因为需要花时间回想夜枭的言行。

    越回想越觉得古怪。

    当然,托马斯现在是失忆状态。

    问题是他们记忆出问题之前十多年都没怎么见面。

    布鲁斯甚至怀疑诅咒将他列为托马斯‘最重要的人’,是因为猫头鹰在社交上过于失败:反正不认识几个人,于是拥有血缘关系的兄弟就荣登第一名了。

    ——谁能想到蝙蝠侠也有嫌弃别人社交失败的一天。

    他的各种猜测层出不穷,于是等到第二次尝试的时候,就只单纯顺着‘最重要的人’这一条线索往下想,取得的成果居然还不错。

    布鲁斯想起了一些小时候的事,前面都是些非常温馨的、放在脑子里像打了柔光滤镜一样的场景:小托马斯会走路之后时常像条尾巴一样跟在他身后,成功打消了韦恩夫人以为自家二儿子有自闭症的担忧。

    现在想来,韦恩夫人的想法格外有道理。上世纪四十年代早期临床上描述的自闭症患者特征,包括‘缺乏与他人的情感接触’、‘缄默或语言显著异常’、‘聪明、机敏且具有吸引力的外貌表现’等等,托马斯不说全占了,起码也能占一半。

    可是他和布鲁斯的交流毫无问题,在布鲁斯主动带着弟弟出去玩之后,托马斯在社会交互方面的迟钝也好了很多。

    因此就没有引起父母太多重视,那个年代人们对相关领域的疾病还不够敏感。

    小托马斯偶尔会问布鲁斯一些问题,令后者印象深刻,现在也能回想起一些。

    布鲁斯上小学的时候,学校里部分孩子会有意无意地孤立他这个‘家里最有钱的’,玩耍的时候不来邀请他,类似传说中的美式霸凌哥谭版。那时候托马斯才两三岁,用语言表达自己的想法已经很利落了,他问布鲁斯:“我们不能把他们的玩具抢过来吗?”

    布鲁斯说:“抢过来我们两个也玩不了,人数不够。”

    托马斯就理所当然地说:“抢过来毁掉,所有人都别想玩。”

    韦恩夫妇教养孩子还是很上心的,托马斯年纪小不到谈人生理想的时候,布鲁斯六七岁已经有点模糊的善恶观念了,愣了一会才说:“为什么?这样是不对的。”

    托马斯也呆住。他过了半晌说:“我看……我看有人这么做。”

    “这样是不对的。”布鲁斯也说不清楚,他只是重复强调了一遍。

    小托马斯安静下来。

    他一直都是学习能力非常强的人。布鲁斯不知道他花了一下午时间思考着什么问题,反正晚上托马斯向布鲁斯道歉,还请求说别告诉父母。

    布鲁斯看出小托马斯有点害怕。他答应了,而且确实没说。

    托马斯或许就是在这样一次次的交谈过程中培养出了对布鲁斯的信任。

    他偶尔会对布鲁斯讲些韦恩夫妇从未知晓的、离经叛道的想法,布鲁斯听懂了就告诉他自己认为这是对的还是错的,听不懂就去看书、或是询问家里面的成年人,但也不说这些问题是谁提出来的。

    ——现在想来,夜枭最基础的善恶观念竟然是由蝙蝠侠所塑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