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外头的路灯一直都不是很亮, 暗黄暗黄的。
透过车窗，折射进来的时候，却奇异的形成了一道橙色的光绦, 蔓延在姜鹿的脖子上，然后延伸至程江临西装外套的肩膀处。
姜鹿一直盯着程江临的眼睛, 之后又垂下来, 没几秒又掀起眼皮, 羞涩的, 小心翼翼的。
程江临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伸长手臂越过他，帮他开了门：“很晚了, 早点休息, 晚安。”
姜鹿的背后是座椅，前面是他的手臂，像是被圈在里面, 姜鹿嘴角弯了弯，很快又收起来了。
他轻声的说了句：“晚安。”
“安。”
姜鹿满意了。
“那我上楼了。”
“嗯，我看着你上去。”
姜鹿下了车后，没有再回头了，不过走路的感觉, 轻飘飘的，反正就是挺开心的, 说不上来的那种。
程江临亲眼看着姜鹿上楼之后, 刚准备发动引擎的时候，有人给他打电话, 他接起蓝牙挂在耳边。
边开车边接电话。
“程总, 我亲爱的程总, 说好十二点前给我的文件呢，对方催着要呢，你怎么一回南城，人都不见了。”林枫妮向来是个很有味道的淑女，当然，这一切还是没遇到程江临之前。
果然男人就是不能夸的。
昨天林枫妮还觉得程江临特别配合，今天她就觉得，男人叛逆起来，至死都是少年。
程江临看了眼车上的表：“林助理，离十二点之前好像还有一小时。”
“……我这不是提醒你一下嘛？”
程江临顺着她的话，语气还算随意：“你决定回南城？”
“跳槽到你公司呗，怎么，不欢迎？”
“我并没有这个意思。”程江临开着前方，心里似乎在想什么。
“你有事情交代我吗？你可以提前说说，看我做不做得到。”
“插花。”
林枫妮：“？？？”
程江临语气相当诚恳：“方便的话，你去查一下最近有没有比赛。”
“冒昧问一句，您还打算参加比赛吗。”
程江临说：“看来我的意思，还挺明显的。”
“那您是想报班学还是直接参加比赛呢？”
“两者兼有。”
林枫妮魔幻了：“……”
她工作以来，一直是作为总助的岗位，遇到过的董事长总经理不算多，但也不会少，这么优雅文艺的要求，还真的是第一次见。
当然，这也不是坏事。
“好，我帮你查一下。”
电话去了一个又来一个，是李长淮。
“已经交给上面审核了，等待时间半个月，你这段时间要不要休息一下？”
程江临说：“偶尔过去一趟。”
“行，审核通过接下来就等发布会了，反正不通过也得开个发布会，不然啊，公司很多职员还不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人呢。”
程江临挂断通讯后，在车里放了首悠扬绵长的纯音乐，听着不错，下次可以给姜鹿一听。
这么想着，突然就觉得有意思极了。
第二天，姜鹿接到了一个新任务，接待一位品牌方的顾客的意愿，与他们合作一场线下的商业展活动。
看规模，看投资，并不是个大型的活动，经理打算安排几个没什么经验的人过去。
那就只有姜鹿跟楚铭鑫了。
他们来这里有一年，但大多干的是琐碎事。
而作为同年进来的林殷，却已经做到了助理的位置。
人比人，比死人。
姜鹿觉得还好，毕竟比起其他部门来说，他们这个部门已经不算太卷了。
但是今年来了个新领导，看主管经理的态度，估计有改革的想法，所以不知道有没有裁员的计划呢。
姜鹿还是挺想保住这份工作的，只能拼了命的干了……
一大早上的，姜鹿联系商场负责人，准备安排时间，楚铭鑫则准备产品的事宜。
差不多中午的时候，楚铭鑫才皱着眉头问了一句：“等会儿，代言的明星是哪位啊？”
姜鹿回了一句：“这个是品牌方决定。”
反正他们只要做好安保工作，出场顺序，产品保护，基本就差不多了，至于品牌方想请什么人，他们也干涉不了。
这个活动的地点也不是很远，跨个区的距离，按照楚铭鑫说法，咱们等活动结束还能在周围逛一圈才回去。
不过就算安排好了，意外也总会发生的，比如品牌方那边突然的变卦，合作产品出了事故。
前者还比较好处理，后者涉及舆论方面，只要放在网上，那么网络公关这点必须做好。
姜鹿当时看到之后，自认为还没有能力妥善处理，只好交给前辈，就这两天时间，也是弄得心力交瘁。
来自工作的压力，不断的压榨他。
随后午饭的时间，姜鹿拿起手机，下意识跟程江临聊起近况。
程江临看完之后，问了一句：吃饭了吗？
LU：没……没胃口，我在等结果，结果没出，我都没心情吃饭。
LU：你是不是很忙？
J·L：刚下会议，我给你订了饭，十二点三十，记得出去拿。
姜鹿一时间愣住了，他托腮，回复了一句：我更希望你陪我吃饭哎。
J·L：我也希望，但是姜鹿，我下午要出去一趟。
LU：工作吗，你不是刚从北城回来。
J·L：不，我报名了一个小型比赛。
LU：什么？
J·L：插花。
LU：？？？
LU：你兴趣爱好还挺广泛的，给我拍照看看呗。
J·L：恐怕不行，要保密。
姜鹿曲解他的意思了：比赛方要求保密是吗，理解理解，那好吧，我期待你的成果。
J·L：记得吃饭。
LU：好的好的。
楚铭鑫从外面回来的时候，看见姜鹿正在吃饭，他虽然已经吃过了，但还是很震惊。
“姜老板，你发财了？！”楚铭鑫眼睛都瞪大了，“两菜一汤，荤素搭配，还有清蒸鲈鱼，我的天。”
姜鹿也没想到会这么丰富，他夹了块鱼肉塞进楚铭鑫的嘴里：“你闭嘴吧，现在是午休时间。”
楚铭鑫觉得这鱼肉真的鲜甜。
线下的商业活动展明天正式开始，也就一天时间。
姜鹿跟楚铭鑫坐上公司的车，提前出发了。
因为不是很远，连在车上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楚铭鑫索性睁大眼睛坐着，看见姜鹿一上车就在看手机，随口问了一句：“不休息会儿吗，你眼睛要废掉了。”
最近不是看电脑跟客户聊天，安排事宜，就是打电话跟负责人聊细节，反正离不开电子设备了。
“楚楚，你知道最近有什么插花比赛吗？”
“下两周社区举办的小型花艺比赛，主题是邂逅浪漫。”楚铭鑫脱口而出，姜鹿不由得看着他，“你知道的好清楚啊。”
“叶瑄参加了。”
姜鹿笑眯眯的说：“他为你参加的啊。”
楚铭鑫撇撇嘴，心虚的没说话。
“不对，你问这个做什么，你也打算参加？”楚铭鑫突然开始盘算起来，“你以前画画的也好看的，证明拥有艺术细胞，你可以试试。”
姜鹿说：“我不会，而且我已经有三年没画过了。”
楚铭鑫继续甩出诱惑：“奖金三万，还能拿去当展品。”
姜鹿说：“没兴趣。”
“那你问插花做什么？”
“随口问问。”说是这么说，但姜鹿心里疑惑着，程叔叔居然参加插花？？？
难道是家里人让他去的，或者是自己感兴趣的吧，如果是的话真看不出来。
反正他也不知道，他就在等，等程江临答应过给他的一束花。
胡乱想了一通后，活动的地点也到了，姜鹿看见临时租借的工作室外挤满了人。
都是站在一边上，各种拿着相机，拉着横幅，还有各式各样穿着奇装异服的人。
姜鹿眼睛一扫过去，男生女生一样多。
这么大阵仗，品牌方请的是哪位明星啊。
难搞。
姜鹿现在担心的是秩序问题了。
连楚铭鑫都双手抱起，无语至极：“之前不是说只是个十八线的过气小明星吗，现在怎么跟说的不一样？”
姜鹿皱眉：“没事，安保系统应该挺完善，就是不知道商场那边给不给力。”
楚铭鑫翻了个白眼：“得了吧，他们都是看咖位办事的，一开始我们说的怎么样就怎么样，偷工减料他们最厉害，反正出了事就是乙方的责任呗。”
这时，工作人员走出来，将姜鹿他们一行人领了进去。
一进去工作室就看见了坐在化妆镜前的人。
姜鹿跟楚铭鑫相互对视了一眼。
当红小花来着，今年年初热播剧的女主角，尽管剧播完了，但热度不减反增，那段时间频频上热搜，这段时间冷却了不少，但好歹……也是个当红啊。
姜鹿真的无奈。
品牌方可真牛逼……绝了。
姜鹿：一刀杀了他吧。
品牌方的负责人，看见姜鹿他们，微笑着上前：“她的时间不多，可能要今早安排一下。”
楚铭鑫：“……不好意思，我们都是有安排的。”
时间不多，赶着投胎吗？
姜鹿说：“外面人很多。”
负责人笑了笑：“正常吧，她名气在那，一开始定的是个小明星，我可是劝了好久，才把这位劝来的，因为行程排得很满，还希望你们能多多办事。”
品牌方想为自己的产品打响名气，姜鹿倒是能理解，但如果真出了事了，还得他们公司背锅呢！
而且如果商场人满为患，秩序不够的话，还会被当地要求解除活动，以保证群众安全。
但是事情到了这种地步，品牌方那边必须要按照安排办事。
准备时间，姜鹿抽空跟公司那边的人报告情况，公司那边的人，这属于紧急事态，要求他们自行处理。
按照合同办事。
意思就是，按原定计划。
楚铭鑫听了之后，更无语了：“什么按合同办事，意思就是出了事咱们背锅，不关他们的事，现场人这么多，哪是我们能控制得了。”
活动开始的时候，姜鹿在场外，楚铭鑫在场内。
刚开始布置场地的时候，商场已经人满为患了，姜鹿抬头一眼望去，全是乌泱泱的一群人头。
不过还好，商场负责人，确实很负责任，安保系统很完善，并没有发生传说中恐怖的踩踏事件。
就是明星离场时，差点控制不住场面。
导致有几个狂热粉丝扑到了明星身上，差点酿成大祸。
那位明星私下对品牌方负责人破口大骂，还说下次如果再发生这种事，就等着收律师信。一个大早上下来，姜鹿直接累瘫。
他做完收尾工作时，回到工作室，那个明星是真的的走了，但里面吵得不行。
本来只是品牌方吵商场负责人，接着又对姜鹿他们的工作表示质疑。
“你们不做好安保系统，现在出了点小问题，你们就打算看不见了，虽说合同没有具体写这方面的问题，但也是你们安排的错。”
品牌方的人骂骂咧咧的好几句，最后对姜鹿他们定论，说态度恶劣。
姜鹿咬牙。
接受着莫名其妙的指责。
人走之后，楚铭鑫大喊了一句：“艹，什么人啊！”
姜鹿全程一声不吭。
这次的活动结束之后，他走到门口，吐出一口气，仿佛把心里的那股闷气也吐出来了。
因为收尾工作还要等，就一直等到了晚上，天色变暗，吃顿饭的功夫快十一点多了。
索性找个酒店安排过渡一晚上，第二天再回去。
姜鹿洗了澡之后，一点睡意都没有，胸膛里仿佛闷着一口气，出不去进不来的，不上不下，难受的要命。
他撑了半天，终于在一个人的时候，能露出点疲倦的表情。
姜鹿还没来得及发呆，放在一边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上面显示的是——
姜鹿清了清嗓子后，才接起：“喂。”
但话一出口，音调仿佛就变了，不受控制。
程江临那边顿了一下：“今天忙了点，知道你出去了，打了个电话，问平安。”
姜鹿抿唇，嗯了一声。
“声音不太对，发生什么事了？”
姜鹿说：“……没别的事。”
他突然有点不知所措。
程江临那边也沉默了。
姜鹿知道这样不太好，但他实在是没什么心情。
“你在哪？”
姜鹿懵了一下：“我，我在酒店。”
“具体位置发给我。”程江临声音温柔的如天上白云，“没关系，我来找你。”
姜鹿差点就想委屈了。
他今天被人骂了，好惨！！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面对无理取闹的客户，心里又累又要接受别人的指责。
从小到大，他都没接受过这种待遇。
工作的过程中，内心告诉自己一万遍，出来工作就是要这样的，该委屈还是要委屈的，忍忍就好，所以他今天已经忍着了。
“我……待会儿微信发给你。”姜鹿说的很小声，怕自己会发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声音。
程江临嗯了一声，之后说：“那你等我，千万不要哭，如果你哭了的话，我帮不了你擦眼泪。”
姜鹿为自己辩驳：“……我才没哭……”
“嗯嗯，鹿鹿没哭。”
姜鹿：“……”
怎么办他叫我小名，有点想笑了……
可他明明还在伤心的TAT。
因为路程相当近，程江临自驾过来，一路通畅，半个小时就到了。
姜鹿也没在房间里等着，而是换了鞋，下楼在酒店门口接人。
这个时候前台小姐姐没睡觉，问了句：“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姜鹿摇摇头：“我等人。”
前台小姐姐似乎很无聊，现在大堂里也没多少人，姜鹿长得好看，便聊多了几句：“等家里人吗？需要办理入住手续吗？”
“不是……”姜鹿补充了一句，“不用多开房。”
“哦~是女朋友啊。”
姜鹿说：“……也不是。”
就在这时，有人打开酒店大门，程江临走了进来。他身材是属于高大的那一类型的，平时穿的衣服也是简单的黑白灰，今天也是一样，身上的装饰品很少，扫遍全身上下，也只有那只腕表，算得上名贵。
自带一股儒雅深沉的气质。
姜鹿心里一动，程江临轻轻一笑。
前台小姐姐愣住了。
姜鹿走了过去，程江临说：“这么乖，下楼等我。”
姜鹿没说话，但是他感受到前台小姐姐那火热的目光，只好赶紧拉着程江临的衣袖，红着脸说：“我们出去。”
程江临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刚进门就被人推出去的。
而且在姜鹿这里不止发生过一次。
看来他在姜鹿这里，应该不太能拿的出手。
出去之后便是一条大马路，往前两个站就是今天姜鹿负责线下活动的那个商场。
姜鹿不愿意去，所以他们往反方向走。
“你要去哪里？”
姜鹿说：“不知道。”
程江临说：“这里有个很漂亮的码头，你不知道的话，就听我的，怎么样？”
姜鹿转头看着他，眼神很亮。
跟刚才电话里的，判若两人。
刚才姜鹿推着他出门时，手上抓着他的衣袖，现在还是抓着，他没放开，程江临也没说什么。
“走吧，带你去看看。”
这里离码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程江临带他上了车之后，便放了首纯音乐。
曲调悠扬动人，婉转绵长。
听了很让人舒心。
姜鹿喃喃地说：“很好听。”
程江临笑了笑。
开车的话，很快就到码头了，停好车，下车。
他们走到码头栏杆，倚在那里，能看到停靠的轮船，里面正在举行派对，不过很可惜的是，那里的票需要提前买，所以他们只能站在外面看着，灯光耀眼，海面平静。
连风吹过来的时候，都带着一股温柔的气息。
姜鹿都快忘了今天不愉快的事情了，但是一看到程江临突然就想起来了，当然，他的意思是……程江临是为了他，赶过来的。
“我以为你会问我。”
程江临说：“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