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8
昆茨第一次从队长的脸上看到了烦躁还有不甘心, 他的骄傲看来是真的被打击到了。
“我们的人不行，那些规章和制度……你觉得会写字的人，会愿意去管理一个脏臭的码头？”
“……”虽然昆茨没接触过那方面工作的人, 但他也知道在码头上做管理层是属于高端工作。可竟然被队长嫌弃，果然两个世界认知不同, “队长, 我们可以自己培养啊。从现始……从过几年开始, 从小就让孩子们上学，让他们会写字，知道道德、善恶、法律。当他们长大，是领地的中坚力量了。”
“你认为一个会写字的成年人, 长大了还会留下来？”队长说完之后也意识到自己这句话不对，但他没道歉, “小领主，你得知道你这里有多偏僻。”
昆茨也没因为这个不高兴，他对队长露出温和的笑容：“队长，我知道蒙罗非现在有多穷困。但未来就不是了，你看到了格叽格叽的潜力惊人, 这也是蒙罗非的潜力。我们种下了粮食，虽然还比不上蓝星那边, 但收成总会越来越好。我们可以自己织布，自己建立房屋, 会有别处没有的美食、华服, 还有知识。”
这其实是一种欺负人, 是高级文明对低级文明的碾压——从文明个体来说，托星和蓝星双方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发展的阶段明显是蓝星比托星高。一边还是封建社会最黑暗的时期, 一边已经进入了现代化文明。
昆茨举起手里草案的残页对着队长摇了摇：“队长，我想你也发现了，草案有很多本，而且每一本都一模一样。这不是一本一本写出来的，这是‘印’出来的。我们传播知识的成本将会变得超乎寻常的便宜，未来的蒙罗非也会迎来全民教育。知识不再是属于贵族、超凡者和学者。”
“……”队长的眉皱了起来，昆茨不知道他说的这些话，在队长这样一个前大贵族继承人的角度听起来，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但他不准备蒙骗队长，也骗不了，领地就是会向那个方向发展，队长不可能发现不了。
“至于队长你说的，学到了知识就离开……队长你觉得当蒙罗非发展到那个时候，有谁还会舍得离开吗？或者，他们离开了，外界真的有能够真正让他施展才华的地方吗？”
如果离开的是一个超凡者，可能这个人的离开正是为了享受蒙罗非不存在的不平等。他可以去其他地方做大贵族的家臣，享受对别人生杀予夺的权力。但一个普通人，他在蒙罗非可能身居高位，一旦离开蒙罗非，那除了识字之外，他就没什么拿得出手了。
一个识字的普通人，他在外边最多能做商户的掌柜，大贵族的写字员，小贵族家里的家养学者或者启蒙老师。
就像前任蒙罗非男爵家里的那个老学者，一个老酒鬼，他的人生一眼就能看到顶点。
如果蒙罗非真的如昆茨所想的那样发展，这些新兴者必然，也必须抱紧了蒙罗非，成为这里的中坚力量。
队长的眉舒展开了，他的眼睛里有些好奇，还有些跃跃欲试：“小领主。”
“嗯？”
“要说到做到哦~”他捏了一下昆茨的鼻尖，开玩笑的说着，“如果有一天你发展到可以与歇尔弗帝国抗衡，那我要做国务大臣。”
可没等昆茨答应，队长已经哈哈笑着又把一份拆下来的草案塞进了昆茨的手里，塞玩之后他立刻收起笑容，重新恢复严肃：“继续看。”
“哦……”昆茨乖乖看文件，而队长则在看着他。
蒙罗非确实具有巨大的潜力，可它的发展方式，对贵族极其的不友好。如果不是他现在的情况特殊，发现不对的时候，昆茨已经死了，他不可能给昆茨解释的机会，更不可能花费时间去理解格叽格叽的社会模式。
但这个世界大地上所有生命立足的根基就是贵族，贵族是镇压恶魔的重要节点，蒙罗非未来发展得再好，但可能毁掉空间裂缝，可能杀掉所有地狱深渊中的恶魔吗？当然是不可能的。
应该还是会有一些眼光出色的贵族学习蒙罗非的发展方式的，但除此之外……在昆茨的有生之年，在格叽格叽还能被召唤来这个世界的时期，蒙罗非将会屹立不倒。可一旦昆茨死去，他建立的一切必然崩溃。
不，可能还是会有一些痕迹遗留下来吧？
队长抚了抚桌上的纸，又拿了一块糖果塞进嘴里，咔嚓咔嚓的嚼着。
队长不打算将这些残酷的事情，告诉小领主，就让他快快乐乐的成为一代的骄子，在这个时代里活出精彩，那也会是十分让人愉快的一件事。
只是有点遗憾，虽然能预测到他所走到的高度，却毕竟是看不到那时的风景了。
“队长？”昆茨已经看完一会了，队长却还在发呆——他的双眼也没有放空，表情认真严肃，如果不是一直不说话，根本看不出来是发呆。
这么看来，队长对于“装作在工作”这件事，还是颇有经验的，有点反差萌。
“很好，我们继续来说。”虽然被抓住发呆，队长也依旧脸色不变，很正常的与昆茨对答，“这里你有问题吗？”
“没有……”这部分是运河的规划，这条人工运河不是直来直去的一大条，它的上游有两条分支，下游也有一处分支，这两边是要建造水库的。城市的饮水未来要从上游水库里出，河道两边可以建立化工厂，但所排放污水必须达到标准。生活污水要排放的方向不同，这里已经预留了三个超大堆肥场，后边标明了可以应付百万级别人口的城市。
这个百万级别当然指的是本地土著，格叽格叽能吃能喝不需要排泄。他们的身体是纯能量体，可以把所有倒进嘴巴里的物质都转化成纯能量，不过这个转化过程也需要消耗能量，所以才会有玩家越吃越小的事情发生。
“你确定他们能做到？”
“确定。”
“……我再问一个问题，格叽格叽……在那边的人口最多的城市，有多少人口？”
“三千七百多万。”这个昆茨知道，在他穿过来之前，世界上人口最多的城市，是倭国人的D京，那已经不能称之为单独的一座城市，而是一片巨大的城市群。
队长金绿色的眼睛瞳孔收缩了一下，昆茨看见他龇牙咧嘴的深呼吸了半天。这可以理解，毕竟……把歇尔弗帝国全国人口都划拉起来，也不一定有这么多的人口。
“他们怎么应付疫病的？人口超过十万的城市，必然会爆发疫病，难道他们的世界没有疫病？”
“可以治疗。”这彻底偏题了，但昆茨挺乐意跟队长议论两个世界的偏差的。
“=。=废话。但他们是低魔地区，哪里来的治疗系天赋者和神眷牧师？难道只靠药师？”
“队长，稍等，你让我组织一下语言。”
托星这边治病，就像队长说的，主要靠的是治疗系天赋者和神眷牧师，但治疗系天赋极其稀少，就看现在所有天赋觉醒的玩家，一个治疗系天赋都没有，就知道有多少稀少了——之前那位叫无夜的女医生，她那个变出细胞、细菌之类的天赋异能，现在想想，大概勉强可以算成是治疗系的。
至于神眷牧师……其实昆茨对神职者的了解还不算多，过去曾经以为守光者是神职者，后来跟队长相处久了，外加每天J管家的扫盲，才知道守光者不是神职者，说他们是“神的雇佣兵”更恰当些。
这里的神也发展大量的信徒，但没哪个神会有太多的神职者，因为神职者的能力不是白来的，是需要神剥离自己的部分力量传递给神职者的。只有法则纪元的初期，众神还在争抢信者的时候，出现过一个神祇麾下数十万神职者的事情。
到现在，各个神祇的信徒都进入了极端稳定期，发展信仰是发展不起来的，那也就没必要保持数量庞大的神职者。
对于地上的许多种族，特别是人类来说，用一个大不敬的词形容神祇，就是吝啬。数千年前，动辄复活一城人口的神迹已经是久远的传说。数百年前，游走于大地之上的苦修者现在也已经绝迹。神职者全部变成在大城市里“隐居”的老者。
治疗系的天赋者和神职者都如此稀少，那当然不是普通人可以“消费”得起的。甚至温尔塔公爵这种边缘的大贵族，他生病了，八成都要离开自己的封地，去南方的大城市里治疗。
至于药师……不是做炼金药水的职业，那个是炼金师的工作。在托星，药师这个词几乎等同于骗子和杂耍艺人，他们大多是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给病人喝下去，算是穷人的安慰剂。
至于昆茨过去认为这世界因为魔力的冲刷，很多人都不生病这一点，也早就证明是错的。J管家的总结上对他说他的领民很多都有病，官方的集体查体也证明了几乎人人带着病。
托星理所应当的，也会有疫病爆发，每隔几年，都会有一座城市，甚至一片区域被清空。那灾难堪比魔灾，只不过魔灾的主要目的是杀灭一地的贵族，疫病针对的则是平民——疫病一旦发生，贵族就会召回所有领地骑士，关紧城堡的门，神职者也会关紧教会的门，直接将领地里的平民放弃。平民倒是也可以逃跑，但在这种到处都是野地的世界，他们跑出去也只是成为野兽的食物，最多一年，疫病就会“自然消失”了。
从队长的话能听出来，托星这边也是找到了一些规律的，比如人口超过十万必然爆发疫病。
昆茨为队长解释蓝星那边的医疗体系，还有疫病的爆发，和人口没直接关系，而是因为太多的人口聚集在一起，秽物也高度集中，还有寄生虫、蚊虫之类的。虽然他自己解释得也是磕磕绊绊的，就算组织了语言，依旧东一点西一点，想起来什么说什么。
“……保持身体洁净，保证饮食的洁净，健全的医疗体系，遇到疫病时先期隔离、溯源、限制人口流动？”
“是的。”
队长向后靠在了椅子上，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将会困难到极致。”
“我们已经开始做了。”
队长看昆茨，真的是信心十足的一张脸，不过，确实那边的奴隶住宿区，在不断的建设管道：“你得让奴隶们也参与到工作中去，实际上，未来的城市建设，最好不要用格叽格叽，或者只让格叽格叽建他们自己的房子。否则，那些奴隶不会珍惜他们得到的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