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水。
窗外满天星斗,难得这样晴朗的夜空。室内的地暖效果非常好,因为好几个抽烟的,所以夜子把客厅的窗口半开,我注目向外,对面楼上还有几家闪着昏黄的灯光,看来不止我们彻夜不眠。我环顾了一圈屋内的众人,突然感觉到自己仿佛在很久之前就梦到过这个场景。
胡杏川背对落地窗坐在长沙发上,宋伊凡在她身侧,她们右后方向,贴着窗子的逍遥椅上,夜子穿着厚厚的睡衣,双腿弯曲,笔记本放在大腿上,时而记录点什么。我正对着胡杏川坐着,李斯在我身侧的沙发上半睡半醒——这家伙随时都能进入睡眠状态。在他的身边是已经睡着了的蓝魏志,再向远处一点的黑暗中,可以看到韩素香闪烁着的眸子。我的左侧书架旁靠着吕萧山,这家伙正握着一把海泡石烟斗吞云吐雾。这个场景,如此新鲜又令我感觉到熟悉……
胡杏川讲述了许多关于两界人的事情。我们都是第一次接触两界人这个概念,听上去既合理又令人惊诧。从她的诉说中,我感觉到她对那个“项”似乎有很深的感情——也对,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父母双亡,而一个成年男子作为依靠的对象,难免产生依赖,更何况那个年纪正是女孩情窦初开的时候。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关于“项”的琐事,或许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她的情感流露吧。
再就是她说了很多和阴间的恶鬼战斗的事情,我听上去并不是很惊心动魄。往往只是在某处画个符咒,在恰当的时候启动咒语,或者是哪一类的恶鬼对应哪一类的武器才有效——这些往往和韩琦笔记中的知识相吻合。只是韩琦的笔记里记载更全面,对于各类宗教中的方法都有记录。
据胡杏川说,那个“项”在去年年底,确切的说是2011年12月29号晚上进入了阴间,之后再没有出来过。之后不久,她的新搭档就出现了。按照两界人的传统,只有前一个死去才会有新的两界人补上来。之后的这段时间,胡杏川开始调查项失踪那晚到底是去阴间做什么了,随着她的调查,她开始怀疑自己的存在,怀疑自己所做的事情。两界人如果死去,灵魂是绝对不能进入阴间的——那就如同一个成绩斐然的警察,犯了罪也绝对不能进监狱,因为监狱里都是自己抓紧去的罪犯一样。胡杏川没有说为什么,只是告诉我们她的生命只有几个小时了,而在这几小时里,她希望让我尽可能多知道一些两界人的事情。
我就耐心地听她讲述,一直到东方发白。我一杯接一杯地喝着不加糖的咖啡,不过依然感觉到头重脚轻了。突然,胡杏川的话戛然而止,轻轻扬了一下头,仿佛在倾听什么声音,随后把脸转向了远处的韩素香:“时间到了。”
韩素香站了起来,对我们说:“好了,都去休息吧,小川姑娘要走了。”
“我把我的那些画都带来了,就全部送给你好了。”胡杏川对我说:“希望能够帮得上你。再见了。”
她把脸朝着屋里的每个人转了一下,然后就站起来,跟着韩素香走了出去。
我有点愕然,问宋伊凡:“这是怎么回事儿?”
宋伊凡倒是很淡定,打了个哈欠说:“休息吧,下午起来再想这些。而且,那时候估计夜子找人调查的事情也就有结果了。”
“什么事情?”我问夜子。
“睡觉去!醒了再说!”夜子不知道是回答我还是自言自语,揉着自己的右侧肩膀就走了出去。
看着沙发上睡得正酣的李斯和蓝魏志,我也没叫他俩,招呼宋伊凡去卧室,她却说她想自己睡:
“你晚上睡觉不老实,老跟我抢被子。”她说。之后她就走进了浴室。
我昏昏沉沉地进了卧室,一头栽倒,几乎马上就睡着了。
我梦到了阴间。那里跟我们的世界一模一样,只是似乎大雾弥漫,而且街上没有一个行人。我孤独地走在路上,路两旁时而会有旧报纸之类的垃圾随风吹过。既然这个世界没有人,那么哪里来的生活垃圾呢?我想。
我环顾四周,这场景既熟悉又陌生。我好像在一个胡同中,仔细辨认,这不是我小时候的鬼仙胡同吗?那个世界里,这条胡同已经被拆掉了,连同附近的四棵槐,撒珠胡同,幸福里,福兴里,东大街……几十条胡同一起拆掉了,变成了丑陋的大慈阁小区,可是,为什么在这边还存在呢?
我走了几步,看着身边一个门洞,门洞上有一个蓝色的小铁牌,铁牌上印着“鬼仙胡同22号”。这是我小时候的家,我向里走了两步,下意识地伸手从门洞后的一个后窗的窗台上去摸有没有信来——
这时候,一个磁性的,略带沙哑地,有点金属颤音的声音从我身后响起:
“你总算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