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一个病人被白色被单盖的严严实实,只露出脸。
护士揭开被单,他的身体像风干了的腊肉一样,皮包着骨头,除了微弱的呼吸,他一动不动,口鼻接着引管,注入营养液。
钟恬昕告诉他们,“他太老了,身体机能衰退严重,家里也没什么人来探望;他能感受到痛,却无法感受到爱。不久后,就会被执行安乐死……死亡,是我多年来在马头岭精神病院常常听到的词语。”
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住了。
钟恬昕就像马头岭精神病患的代言人,滔滔不绝的讲述着关于精神病人、医院、生与死的一切——
“长期住在精神病院的人完全失去了主宰自己生命的权利,不少年龄太大的人已经放弃了出去的想法,他们脱离社会太久,认为自己无法再融入,还有的人却非常渴望出去。
“老人姓罗,我第一次见到他时,他在跟几个女病人打麻将。包间病房呈长方形,中间是病房,两边是走廊,病房前后两道门分别通向两个走廊,一边走廊通向楼道,一边通向公共活动空间。每个病人一个床位,他们整个白天都在这打发度过。
“老罗平时不打麻将时就喜欢在走廊来来回回地走,空间只有这么大,没有路了就返回来。老罗不善言谈,表情也总是带着僵硬,一开始,我以为他不喜欢说话,但后来来的多了,他看到我来会突然转换表情,咧嘴微笑,有时还主动问我与自己得的病相关的问题。
“对老罗来说,生精神病对家庭来说是一种耻辱。一开始还有家人来看望他,带点儿果篮、特产什么的。最后渐渐的,连医生都找不到他的家属了。我联系了他的一位家人留给医院的电话,结果拨过去对方挂断,我又发过去一段详细的短信,过了一天,收到回信,大概意思是:把病人委托给我——无限期!。
“其实我们医护人员并不是全能的,一开始,我刚来马头岭精神病院的时候,与精神病人交流有点紧张,因为担心对方可能不愿意理我这个陌生人。但实际上,精神病院的人都像孩子一样,不管年龄大小,他们讨论彼此的爱好,有时还会交换好吃的零食。
“他们的警惕性和攻击性很低,大多数精神病人是乐于聊天的。毕竟封闭的病房实在枯燥,他们不能使用手机,大部分时候也不能出去。有意思的是,有几个年轻病患看到我的手机,会主动向我索要手机给家人打电话——但这也是被医院禁止的。
“病房走廊里就有一台老式电话机,它只能接,并不能拨打。所以经常有病人守在电话机旁,等家人来电。
“我来的次数多了,病人也认识我了。他们每个人各有一套自己的人生逻辑,他们坚持已见,顽固地在自己的世界里生活着,有时我觉得他们只是比外面的那些偏执的人更偏执;单纯的人更单纯而已。”
……
据钟恬昕口述,她在精神病院接触到的病人中最常见的病症类型有抑郁症、精神分裂症、躁狂。
所谓抑郁症、躁狂症、精神分裂症,其实匡辰在现实生活中有过接触的过往,念大学时隔壁班就有一个罹患抑郁症的同学,两三年了,临近毕业最后到底是没能抗住,门窗堵死,孤独一人,于宿舍服药自杀。
学校还是将整件事情严严密密的压了下来,最后不了了之。
由于接下来的采访涉及到精神病人隐私保护,需要取得病人监护人的同意。
匡辰为了配合院方,特地跟病患及其监护人签了份协议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