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充满期待地看着我,想听我描绘出一番波澜壮阔的大布局、大谋划,我却一下语塞,不知能说什么,总不能说:“来吧,大家跟我去捣乱,成为江湖上人见人恨、车见爆胎的超级大变态吧!”
我强忍住,才让自己保持住面无表情的状态,付千河一入戏,察言观色的能力也跟着大幅度提升,他马上给我解围:“少老板有完整的规划,精密的布局。但在这之前,少老板想给大家送份见面礼。”
说着付千河把目光投向了我,眼神里居然显得很崇敬。不过,我现在恨不得拿脚踹向他的这张有着新鲜疤痕的脸,他这前一句刚解围,下一句就挖坑,信口开河,几乎直接就把我埋了,我哪里准备了什么见面礼,这让我怎么接?让我拿什么出来?
我脸上还是一副冷淡的表情,脑子里却在快速转动,见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脸上,看上去都很好奇、很期待,我决定把这个锅再甩回去,我说道:“各位都是顶尖的人物,一些世俗的礼物想必大家也是看不在眼里的,想问问各位有什么不好解决的问题或者想实现的愿望没有?我们将倾全力为大家解忧,好让诸位没有后顾之忧,实话实说,我们的这次行动还是很危险的。”我说了两次“我们”,都加重了语气,然后略带微笑地把目光从三个人的身上又转回付千河。
拿不出见面礼,我就不拿,让大家提,提出来你们零局就负责解决吧,让你搬石头砸自己脚。我沾沾自喜,为自己的急智而得意。
年纪较大、自称自己叫宋教授的男人一听这些,呵呵笑了几声,示意让大家重新落座,然后转向我,真诚地说:“我孤家寡人,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这些年该享受的一样没有落下,已经没有什么遗憾了,多谢少老板好意,但确实不需再费心为我准备什么见面礼。只是,我还有一件仇事未报,希望能先了结这件仇事,然后再向少老板和司大哥报恩,只是不知少老板是否允许。”
他刚说完,那一对互不相让的离婚夫妻也跟着说道:“少老板,我们已经下定决心跟随,不计生死,但之前也想一了多年间未了的一件私事。”
这什么意思?一分钟之前还在信誓旦旦说要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现在又都找借口先行告退?而且借口还都一样。我又看向付千河,微微摇了摇头。
付千河却好像早就预料到了这个局面,他冷冷说道:“人在江湖,快意恩仇,本不应加以阻拦,但各位在少老板需要帮助、急需用人之际,先行解决仇怨,是否对少老板很不利?”
我觉得付千河这话说得有点自私,宋教授三人也眉头一皱,不是很满意付千河的态度,语气有些加重,问付千河:“这话怎么说?”
付千河站起身来,认真说道:“以你们的能力,多年来隐忍未报的仇怨,对手一定是极难对付,所谓报仇可能就是去拼命一搏。我说的没错吧?”
三人并没有说话,算是默认了。付千河的话语也轻柔了下来,似乎很理解他们的选择:“我知道你们一定是知道司家的事没有小事,危险重重,想将命交给少老板,甚至没打算活着回来。这点,我佩服的很。”
付千河说到这里,我忽然一惊,再度看向沉默不语的三人,他们都抬起头,眼神坚定,静听付千河说话,像是付千河说中了他们的心声。
付千河接着说:“你们怕无法回来,给自己留下遗憾,这点我理解。但你们是否想过,这样的舍命一击,是否一定能回来?你们的对头,会不会狠命报复?这会不会给少老板的计划带来致命打击?”
宋教授叹了一口气,说道:“世事两难。我一直拖到现在,也只是想正大光明、堂堂正正地去报仇;现在有了司大哥的召唤,我便想偷袭得手也行,也算一了夙愿,可以全身而退。但……这也将留下不好解决的尾巴,算了算了,就让那混蛋多活两天吧,自然有天去收他,但愿吧。”宋教授此时说话,是极其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完全没有一点阴阳怪气的影子。我听到后,心头又是惭愧,又是温暖,知道他为此舍弃了多少。
付千河却笑了起来,对着宋教授说:“你就这样算了?少老板可不答应。”
宋教授抬起头来,不明所以,厉声说道:“你什么意思?”
付千河拿手掌向我这边一摊,大声说:“少老板决定带你们一起平掉你们的仇家。”
我马上愣了,心说你付千河究竟搞什么鬼?但表面上还要故作冷淡地点点头,现在,可不能拆他台。
付千河兴奋得很,早就站起身,对着他们三个握起拳头,以强压住激动的语气再次强调说:“少老板说的见面礼就是这个,要带你们先清理你们的仇家。司家一直关注着你们,你们两家的仇家有同样一个名字。”
我心中惊呼,那个名字也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和其他几人的声音混在了一起,音色各异,但同样是那四个字:“蓝色黑洞!”
我表面还很冷静,在对面三人的脸上看到了震惊、兴奋和欣喜,但我内心,同样为零局的计划震惊不已,冯开山和付千河这筹划得多么精密——寻找到的人既是我父亲救过的人,又与蓝色黑洞有着深切的仇恨,这样就将我们的行动,变成了他们内心驱动的主动行为,而且他们还为此特别感激于我,便于我的调配和管控。这简直是环环相扣,精密无比。
我看看付千河,心中忽然有些复杂,既为他们的能力而安心,又为自己担心——我是不是也是被设计、被计划的其中一环呢?事后,我曾经马上追问付千河这个问题,他只是淡淡说:“这只是说服人的一种技巧,我们不强迫、不诱骗,只是为了达到最佳效果隐藏真实的动机而已。他们获得了他们需要的,我们获得了自己需要的,就像有一个人一辈子都对你好,你又何必明晰他是不是有时是违心的?太真的真相,有时候很伤人。”那一瞬间,我几乎认为他是个哲学家。
为了证明司家对他们两家三人是极度了解的,付千河又简单将他们的仇人与往事简单复述了一遍,我才发现,像须鲸先前挑拨我们自相残杀、祭祀引出大批水熊虫的恶毒行为,在蓝色黑洞里是正常操作,崔郎两人和宋教授他们三人的亲人或朋友,就遭受过同样的遭遇,宋教授就失去了他的爱人,崔郎二人失去了自己的兄弟和父母。只是,负责项目的人不是同一个,但都是蓝色黑洞的高级负责人。
我又想到了在洞窟里的悲惨一幕,我又想到了因此失踪的于诺和杜心,我又想到了还躺在医院等待毒理分析结果的天狗,也意识到,蓝色黑洞,也是自己无法共处的仇敌。
大家同仇敌忾,恨不得现在就闯入蓝色黑洞的老巢,把里面所有的鱼虾龟蟹都尽数清除,但计划还是需要有的,蓝色黑洞的组织严密,分工很细,分部也很多,这有利于我们各个击破。在目标选定上,第一选择自然是和两夫妻和宋教授有关的人,我现在终于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了,赶紧活动活动四肢和舌头,问他们:“你们的仇人,最近是不是活动很频繁,我们就去对付最嚣张的那个。”
宋教授马上表态说,那个叫马有德的混蛋,这些年经常出没在东北边境的一个小城,那里有他们的一个据点,最近暗地里在招募一些亡命之徒,看来又有所活动,自己还有个小兄弟在那边暗中跟着,可以作为一个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