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纵目青铜面具的下方水面上,一个人踩着水,肩膀以上露在水面上,正在对着宋教授笑,正是司循山。
宋教授看着司循山,几乎怀疑司循山跳下水就是去寻找塞子去,并将其拔掉了,要不这水面怎么会突然下降,幅度还如此之大——转眼间,那个戴着纵目青铜面具的巨大金属雕像已经大半露出了水面,赤裸的小腿上鼓囊囊的肌肉充满了力量。司循山招着手,让宋教授赶紧跳下了,但宋教授却又犹豫了起来,一方面是看见这高度心有余悸,一方面更是对司循山的目的不由自主地产生了怀疑。他现在突然感觉,司循山对这个地方是熟悉的,至少是有一定认知的;他的目标也从来不是石达开的财宝,那究竟是什么?而且司循山为什么始终对自己很不错,自己和他并没有什么瓜葛,司循山却数次救他,甚至做出了不少的牺牲,这又有什么隐情?仔细一想,一切都很蹊跷。
“蹊跷个头啊?!”崔寒舒听到这里,忽然忍不住张嘴骂道,随后又有些尴尬地看着我,似乎不知道在别人监听的情况下,这样表达是否合适。我立即摊了摊手,做出无所谓的表示,请她继续。她受到鼓励,又斥责宋教授没有良心,被司大叔救了那么多次,竟然好心当成驴肝肺,甚至连驴肝肺都算不上,他姓宋的就是白眼狼,怪不得是衣冠禽兽。郎一牙听见自己媳妇这么骂,也在旁应和,几乎把宋教授骂成了世界上最没良心,最不要脸的坏蛋,如果有地狱,他一定要被打倒第十九层。
宋教授以前面对这两口子的调侃,虽然一般摆出不屑一顾的高姿态,但时不时也作出针锋相对的反击,实在是不怎么愿意吃亏的主;现在又有外人听着,在我们的耳边传来哈哈一阵窃笑,宋教授是可忍孰不可忍,脸涨得通红,终于猛拍了几下喇叭,大声喊道:“在江湖上行走,防人之心不可无,多少人被卖了还帮着人家查钱呢?我当时有点疑虑怎么了?孙悟空刚跟着唐僧的时候还起过一棍子把他砸死的念头呢?我当时可还没有认司大哥为大哥呢?”
我听见耳机里面有人开始很兴奋,大声地说:“这人是司循山的小弟?是哪个?那个娘们说他姓宋,咱档案里有没有?”
马上就有人回应道:“姓宋的,难不成是那个岭南千面人宋教授?当年很是个传奇人物的。”
其他人跟着问:“宋教授?为什么叫这个外号,很有知识吗?”
“哈哈。据说这家伙就是姓宋叫教授,这名字起得,谁都得尊称他。”那个仿佛知道宋教授名号的人回答道,嘎嘎笑了一阵,接着说道:“自从司循山突然消失之后,他这些年基本上没有什么消息,现在在这里,难不成跟司循山有什么关系?别跟丢了,呼叫其他人接应,咱们大意了,他不是个软茬子,现在还让咱们跟着,说不定憋着什么坏呢?”
我听到这里,立刻制止住郎崔两口子与宋教授的争吵,眨着眼睛让宋教授赶紧继续说,宋教授心领神会,对着那两口子大声喊道:“看在少老板的面子上,不跟你们瞎球吵,想听故事就别咋呼。”
果然,耳机里有传出对方很是好奇地说话:“少老板,这个少老板是谁?那个脸上有疤的,还是另一个,他看上去好像和谁有点像。”但随即,好像是怕说话影响到听故事,他们也不再说话。
见大家都集中精神准备听故事,宋教授得意了咧了咧嘴,又开始了自己的讲述。
就在宋教授犹豫的时候,水面又下降了不少,在那金属雕像肌肉虬结的小腿旁边,露出了一排看上去像是屋子的建筑,用石块累着的石墙被水泡得光亮滑腻,而架在石墙上面好像屋顶架梁的,竟然是一条条长长、弯弯的洁白物体,前端尖尖的,竟然像是——象牙!
很快,水位又往下落了很多,司循山已经能稳稳当当站立在水中了。宋教授伏在荷叶上,看着水里的东西一一展露出来,越来越惊讶。自己身前身后处在同一个水平线上荷叶下方,竟然都是由巨大的人形金属雕像举起的藕节向上生成,连接藕节和荷叶的,只是一段看来像是中空的茎管,在失去了水浮力的支撑后,竟然还是直挺挺地矗立着。宋教授十分担心这茎管随时折断,将自己摔下去,因此一动都不敢动,但是前后看去,这些荷叶都像一个个大伞一样遮住下面的雕像,并没有任何一个折断,自己虽觉得这样不合常理,但看着那些几乎一人多粗的茎管,还是稍微安心一点。
荷叶下面的这些巨大的金属雕像,看上去和他们脸上戴着那个纵目面具一样,质地都像是青铜,身形十分高大,小腿就已经快有一座房屋那么高,加上向上举起的手臂,足有十几米高;而这些雕像并不是一个两个,前后足有四排,更顺着这个整体上呈狭长的洞窟,向前延伸,在莲花发出的绿色辉光里,很快就看不清楚,也不知究竟有多远。只是这些雕塑的动作虽然大体相同,却都有些许的差别,看上去就像一长队真实的人。
这四排青铜雕像,因为十分高大的原因,看上去很挤,但是每排之间间距很大,足有个七八米的样子,在这些空隙里,时不时就立着一排房子,房顶只有那种看上去象牙一样的架梁,透过架梁之间的空隙,可以看到里面竖着一些扁扁的东西,竟然像是墓碑。
司循山招呼着宋教授下来,此时,下面的水已经不知流向了哪里,无影无踪了,从上面跳入水中的快捷方法已经是不管用。他身上也没有绳索,就算有也没有可以系绳子的地方。宋教授翻了半天自己的装备,就只有一把随身带着的匕首了,说是匕首,其实就是一把军刺,刃身很长,这正好派上了用场,在荷叶接近茎管的地方,用军刺捅了进去。这荷叶虽然巨大,但毕竟算是植物,还是比较柔嫩的植物,折腾了一会,费了一些力,终于挖出了一个洞口出来。自己也被这荷叶里丰富的黏液沾满了全身,弄得浑身滑腻腻的,很是难受。
宋教授就顺着荷叶的茎管向下溜,茎管并不光滑,上面有很多的毛刺,下滑很是困难。在司循山的远程建议下,宋教授用军刺横着砍入茎管一点,刀刃向下,自己双脚踩在上面一次一次跳着踩,刀刃慢慢地劈开茎管的外面一小层,也把毛刺一点点清掉,宋教授再从切开的茎管处抠出一个洞当做把手,这样一点一点向下,终于到了青铜雕像处,当宋教授攀着雕像向上举起的胳膊,把脚踩实在雕像肩膀的时候,也几乎精疲力尽了。
艰苦的历程已经度过一半,往下还剩下八九米的样子,宋教授一边后悔刚才有水的时候没有闭上眼睛跳下来,一边抓着青铜雕像纵目面具那突出呈圆柱形的眼睛往下探身子,但这青铜雕像不知道被水浸泡了多少年头,早就滑腻的不行;宋教授一身又都是荷叶的黏液,也是滑腻腻的;再加上向下攀爬了半天,力气早就用尽,浑身的伤口和拉伤的肌肉越离近地面越疼痛。
最终,宋教授抓住那个突出圆柱眼睛的手突然就把握不住,滑了下来,自己仰面就从高空坠落,而雕像的纵目面具也被他一拉之下,从雕像面部掉落下来。在雕像面具被扯掉的一瞬间,宋教授就发现,里面又露出一张脸,一张闭着眼睛皱着眉的人脸,面色晦暗,竟然像是一具死人的面孔。
宋教授大喊一声,就往下掉落,幸亏贴着雕像很近,没有直接从空中摔下,而是顺着雕塑的身体边坠边滚,这多少减少了一些下坠的势能,因此也让下面的司循山还能够接住他,避开同时坠落的青铜面具,与他一起歪倒在一边。
宋教授顾不上疼痛,指着这青铜巨像的面部就要告诉司循山,但只是能做出手势,却已经惊骇地发不出声音。过了一会,他的喉咙才能发出正常的声音,对着司循山大喊:“真人,真人,这雕塑是真人!”
司循山站起身,低头看看掉在地上的面具,又抬头看看上面被摘掉面具的巨像面部,想了一会,便捡起宋教授掉在旁边的军刺,走到雕像的小腿处,将手中的军刺慢慢向鼓囊囊的小腿肌肉刺了过去。
这个雕塑的小腿,看上去和那青铜面具,以及雕塑身上部分类似于青铜的铠甲相似,反着一种暗哑的光,上面还有成片成片好像铜绿的斑块,但是当军刺慢慢刺向小腿的时候,宋教授发现,那个肌肉紧绷的小腿肚顺着刀尖向里陷了陷,似乎具有肌肉一样的弹性。司循山再次用力,就见军刺尖端突破弹性的极致,一下像刺破了某种皮革一样,噗的一声,扎了进去。
司循山明显也愣了愣,然后把军刺抽出来,横着又刺了进去,在小腿上形成一个十字形的小口。司循山贴上去,用手揭开其中的一角,将眼睛靠近了看。宋教授提心吊胆地看着这一切,他甚至怀疑这雕塑会不会突然活过来,朝着他们猛跺几脚,将自己和司循山踹成肉饼。不过,这雕塑没有任何动作,司循山也没有任何动作。
过了好一会,司循山才走了回来,缓缓说道:“这真不是雕像,这是真人,只不过是死人,被防腐处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