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教授的故事到此为止,像我前一段时间的“沾灰”经历一样,留下了众多无法解释的谜团,戛然而止;却又会在不久之后,在新的地方再度展开,再度遇到一些难以琢磨的隐秘。这之间好像有什么奇妙的联系,飘飘忽忽就在眼前却又让人抓不住要点。
宋教授和我父亲司循山在三十多年前所遭遇的事情,和我在夜郎悬山、以及藏地云霄天宫经历的事情,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那个叫做涂凡几的留言更证实了这点,也让一直困扰我的一些疑问有了解答,有了猜测的方向。但是也因此产生了更多的疑问,它们几乎争着抢着就要从脑中奔涌出去,呼啸着逃出我的嘴巴,我强行压制,才没有脱口而出。
我捋了捋思路,梳理了几个符合我现在身份定位的问题,正要询问,始终传出宋教授声音的对讲仪里,就响起来震天响的呼噜声,宋教授竟然已经睡熟了过去——也难怪,开了将近一晚上的车,又讲了一晚上的故事,对于已经五十岁出头的宋教授来说,确实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
我关上对讲仪的按钮,睡眠舱里一下就安静下来,我闭上眼睛,脑子里却止不住乱哄哄的,疲惫、困顿,却难以入睡,想起付千河在介绍这些睡眠舱的设备时,讲到都配备有联网电脑,可供闲暇之用,便找到上方一个按钮按动下去,天花板就翻转下来一块屏幕,正好让我半抬起手臂能够碰到。点亮之后,很快进入了一个很简约的操作系统,logo一闪而过,也没有看清究竟是什么,好像是国内自主开发的。
我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鼠标,用手在屏幕上尝试着碰了碰,竟然能很流畅的操作,我简单地摸索了一会,就打开了浏览器。想到宋教授说过他和我父亲司循山曾给相关部门透漏出了信息后,才有了三星堆考古开发;而宋教授刚才故事的结尾,又说到我父亲司循山让他写匿名信,将逃出地面前见到的、被盗墓贼洗劫过的地下宫殿的信息汇报给考古部门……我意识到那个地下宫殿就有可能是三星堆,便马上输入“三星堆”和“巨人”搜索起来。
在跳出来的条目中,几乎都是一个简约的报道,说三星堆发现一个身高达2.6米的青铜巨人,重达360斤,还起了一个很震撼的标题,说证明力量巨人族的存在。但点进去之后,发现这只是一个标题党新闻而已,那个所谓的2.6米高的巨人,实际身高只有1.8米,加上下面踩着的两层青铜台子和脑袋上的帽子,整个雕塑总高才2.6米。
除此之外,所有的报道基本上就是围绕着三星堆的神秘之处展开的了,说里面有着现代人很难理解的物件,譬如青铜纵目面具,譬如不知何用的青铜金丝树鸟,譬如酷似方向盘的圆形青铜器,它们的风格融合着多种文化,却又明显于不属于任何一种已知的文化类型,这些报道有的数据详实,有的描绘传神,有的考据严谨,有的充满想象,林林总总,真真假假。纵观下去,核心疑问其实就是两个——他们从何而来,又何处而去?为什么在历史上,基本没有留下任何印记,突然的来,突然的走,就像一个过客。当然,很多不靠谱的猜测又往外星人上发展了,似乎一沾上外星人,就万事大吉了。
我又搜索了一下三星堆的考古发展历史,事实并不是像宋教授所说,是父亲他们将消息传递出去才展开的,而是早在1933年就已经开始,当时两名国内教授首次进行了发掘;1949年建国之后又对三星堆一带展开过科学考古调查与发掘,时间集中在1956年、1958年、1963年、1964年;而在1980年11月至1981年5月其间,国家突然加大了对三星堆的考古力度,一次性发现房屋基址18座、灰坑3个、墓葬4座、出土了玉石器110多件、陶器70多件及10万多件陶片!而这个时间,就是在我父亲司循山和宋教授从那里出来一年之后。这次明显的抢救性发掘过后,三星堆的考古开发又陷入了慢节奏,至今,考古面积尚不足已经探明遗址的十分之一。
我仔细想了想,努力将自己的思维扩大,放飞自己的想象,让这三星堆以及明显有着直接关系的金沙龙夔山
和我曾经历的几个“沾灰”遗址产生联系,一些线索慢慢串联在一起,隐隐约约形成一条线,但是这线又串联起更多的疑问;而我和我父母亲,包括我的舅舅,也绝不是偶尔陷进来的边缘人物,他们不仅参与进来很久,还很是深入!我忽然觉得可笑,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近三十年,不仅对这个世界毫无所知,对自己的父母也毫无所知,明知道这或许是一种保护,却再次生出被孤立、被抛弃的孤独之感。再也忍耐不住,钻出睡眠舱,坐到了付千河旁边的副驾驶座上。
我刚要说话,他对我做出一个暂缓的手势,按动一个按钮,厢体和车头连接处的隔离门“啪嗒”一声扣上,付千河才笑嘻嘻地对我说:“怎么了?想找我谈心啊,我可事先说清楚,我的取向很正常。”
“我也只对女人有兴趣。”我现在没有兴致跟他开玩笑,回应了他一句后,就急急问道:“我父亲究竟是谁?”
“这个问题,怎么这么奇怪,你问一个外人自己的父亲是谁?”付千河瞪着眼睛,好像很惊讶。
“别装!快说!”我回头看看身后刚刚关上的连接门,害怕那里突然出现一个人,声音急切:“你也不想我在郎崔两口子和宋教授面前露馅吧,那行动弄不好就失败了!你也知道,宋教授是做千手的,挺会揣摩人,今天都在不停在试探我,我基本上都不敢说话了。你赶紧的,把知道的事情告诉我。”
“好吧,好吧。”付千河也不开玩笑了,稍微想了一下说道:“你也知道,我们作为纪律组织,知晓权限是分级的,也有保密条例……这样吧,你只管问,我拣能说的说。”
虽然这并不让我满意,但聊胜于无,我想了一想,却又突然发现不知道究竟该怎么问,从小到大,母亲对父亲几乎只字不提,在我的心里,就没有父亲这个概念,看到别人父亲伟岸的背影,总暗自神伤;当小时遭遇到别人欺负时,好容易鼓起勇气想要反抗,一想到对方五大三粗的爸爸,便马上偃旗息鼓,握着衣角默默忍受。这一段时间突然发现,自己的父亲在外人眼里竟然是个传奇的人物,感觉很是复杂,既骄傲又愤恨,即使习惯性抛离情绪的因素,想一探父亲的面目,但又不知从何处入手。问父亲的简历?那好像面试一样,太过于生份;问父亲为什么抛下我们母子不辞而别?这种动机又怎么是外人所能揣摩。最后,我张了张嘴,问出的却是一个很是宽泛的问题:“我父亲是个怎么样的人?”
付千河似乎也没有想到我这样问,愣了一会,才回答道:“1981年之后,司循山就不怎么露面了;1984年之后,司循山被发现出现在赤塔区域,然后就再也没有消息了。那个时候,我刚刚出生,想尽办法也没能跟这位偶像见上一面,只是后来听说他的传奇故事,连个签名照也搞到,要不你替前辈给我签一个?”他还是半没正经,在话语里捞半天,也没有多少干货。
“司循山……我父亲……真的很有名?还是关中玉手司家很有名?”我打断付千河的贫嘴,想先捋顺这样一个关系。
“玉手司家曾经很有名;司循山,几十年前很有名。”付千河如此说道,我却难以理解,见我很迷惑,他才解释道:“玉手司家在建国前是有名的家族,而司循山,是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名头很响,也算互有成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