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子,够男人——”天狗的声音出奇的洪亮:“天狗叔来帮你!”
“大路,是跟丫挺地玩命的时候了!”付千河咒骂着烛龙:“跟丫死磕到底!”
“同生,共死!”这平静而充满力量的声音,是属于常锦路的。
此时,我的身体已经向下猛坠,还是忍不住挣扎着扭过头,就瞥见从不同的石台边缘处几乎同时腾起三个身影,朝着烛龙游弋着的虚空就跳了下来。而观景台上的野人,骚动更甚,我听见他们也在大声嚷嚷,其中有些汉语,仿佛在说“疯子”和“傻瓜”。
但我却因此生出无限的豪情,双手顿时充满了力量,在掉落在烛龙腥臭湿滑的脊背上之后,趁着弹起的刹那,伸手死死抓住了它背上半竖起的鬓毛,用超出平常的臂力承担住不时被甩到半空的身体,让自己终于贴服在它背脊之上,伺机而动。
烛龙带着我向下继续坠落,撞开弥散的水雾,直奔黑黢黢的水域。我歪着脑袋用上臂蹭掉一些扑面而来的水珠,挣扎着睁开眼睛,发现烛龙硕大三角脑袋的前端,正对着一处泛着一圈圈涟漪的水面,那里,正有一个人刚刚浮出水面,正使劲划着水准备避开从天而降的烛龙,而她,正是落水的于诺!
我又喜又惊,喜得是于诺从着不知多高的石台掉落,竟然还活着;惊得是按照烛龙的体积,于诺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划出多远,难以逃离烛龙头部入水覆盖的范围,一撞之下,必然会被撞入水底,随即成为烛龙的口中之物。
我顾不上多想,手握着匕首,就朝着烛龙胡乱刺了下去,但烛龙背部被鳞片覆盖,湿滑坚硬,匕首刺上去只是铛铛作响而已,现代化的精工刀具,竟然对其难有作用。
我刺了两下后,见不起效果,心中焦急,手中的匕首便不再直上直下,角度倾斜加上鳞片湿滑,刀刃便滑过鳞片,我握着刀的手指经过鳞片的边缘,也被划破了一道口子。我心中一动,赶紧将刀刃塞进烛龙鳞片的缝隙,拼命一插,然后向上一撬,将它的一片鳞片翘起半尺来高,大量的鲜血便瞬间喷涌出来,将我的手掌和匕首全部染红。
这所谓“逆鳞”还真的烛龙的痛点,它的身体突然便颤抖一下,在空中便扭曲起来,直冲向下的脑袋也向左弯起,向后转了180°,用没有瞳孔的血红眼睛盯着我,两颗红灯笼竟然颤抖着,似乎已经愤怒异常,脑袋猛然就继续回探,张开巨口,向我咬来。
就在这时,烛龙已经撞到了水面,我骑在它的脊背之上,也感觉到了重重的撞击,不得已只能松开还插在烛龙鳞片之下的匕首,双手紧紧拽住鬓毛,不让自己被甩脱在水中——这个时候,烛龙如在水中翻滚,被甩进水中,一定会被它庞大的身躯压在水中,久久不能呼吸,几乎毫无生还之理。
所幸的是,经我这一折腾,烛龙掉下了水面的位置偏离了它之前的目标,于诺没有被撞入水底,而是被烛龙撞击水面掀起的浪头远远拍开。
入了水的烛龙变得兴奋异常,水上水下来回浮沉,不停得翻滚,每一次入水,对于我来说就是一次地狱般的行程,不知会不会就窒息而亡,但事已至此,我别无他法,只能用尽所有的力气拽紧烛龙的鬓毛,撑到露出水面,拼命呼吸几口。烛龙翻滚了几次后,似乎改变了策略,很快调整好了身姿,整个身体先是一蜷,接着猛然绷得笔直,脊背贴着水面就往某个方向射了出去,竟仿佛忘了我的存在,不再管我。
不过,后面的经历告诉我,我实在小瞧了这烛龙的智慧。
我伏在它的背上,双手死命抓着它长竖的鬓毛,身体正好半浮半潜在水线上下,迎面而来的,时而是排山倒海、持续不断的水墙,时而是被前面的身躯击碎而成的水块、水珠。这些原本柔弱而对人毫无伤害力的液体,结成一团后,再加上速度,便如同砖头、如同子弹,不停地拍在我的身上、我的脸上,疼痛难忍。
它们不仅击打我的肌体,还肆意掩盖住我的口鼻,甚至利用一切机会钻进我的口中和鼻腔,火辣辣地像被捅进去了粗长的筷子,犹如酷刑般难以忍受。
持续不断的被水覆盖面部,比之刚才更难坚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快要窒息的原因,我的双手再也无力,不由松开烛龙脊背上的鬓毛,立时一股巨大的冲力袭来,我被凶猛的水流冲下烛龙的身体。而就在我意识即将消失的时候,我的身体再度遭受到一记重击,这次却来自水流相反的方向,力道却极其强劲。我犹如被巨锤重击一样,不仅气血翻涌,几近昏厥,身体瞬间也脱离了水面,被击到了空中,竟然快速超越烛龙向前游动的身形,向烛龙头部的方向飞跃而去。惊讶间,我瞥见将我击出水面的,竟然是这烛龙的尾巴,那条有些许鱼尾形状的尾部还在水中竖着,像张扬的旗帜。
瞬间,我就越过了烛龙的头顶,此时去势才变缓,我便依着惯性向斜下方摔落,重新跌落到水中。落水的瞬间,我发现自己的前方正有一个拼命游水的身影,似乎正是于诺!身后的烛龙则依然快捷如电,巨型鱼雷般直奔我们而来,只是这鱼雷前端还裂开了巨口,露出锯齿般的乱牙,要把我们两人一并吞下。
我刚被甩在水中,七荤八素,拼命拍打水面才能保证自己不沉下去,手中唯一的匕首也留在了烛龙的身体上,现在已经无可奈何,几乎就要认命了。唯一奢望的就是,于诺能够游得更快一点,再快一些。但烛龙的速度远远超过人类几个级别,我和前方于诺的身影已经完全被它如货车车斗一般的血盆大口覆盖。
“看刀!”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忽然一声暴喝声起,这是天狗的怒吼,我心中不由一喜,瞥目望去,就见一道冰冷的寒光斜刺里飞来,直射烛龙红灯笼一样的眼睛。
任何生物的眼睛都是要害之处,烛龙不顾即将咬在嘴里的我们,赶紧甩头,力图避开这道寒光。但天狗几十年如一日练习飞钉绝技,准头、力道、速度几乎都无出其右,这次射出的虽然是把匕首,但并未打什么折扣。烛龙固然极为矫健,但也只是来得及侧过头去,飞出去的匕首便沿着烛龙鼻眼之间的脸颊横飞而过,刀锋甚至和烛龙身上坚硬的鳞甲摩擦出一段幽蓝的火花。
而这,竟然只是虚招,与此同时,一个人影又从就近一根石柱的阴影处大喝一声,一跃而下,双手高举着一支工兵铲腾空劈向烛龙的眼睛,从身形上看,正是付千河。
这烛龙侧首的动作还没做完,付千河又是有备而来,准备了提前量,眼看工兵铲就要不偏不斜砍到它那突出的眼球之上,却见烛龙突然低头,向下深深颔首,硬生生的用自己的脑壳接受到了付千河这奋力的一击!只听一声金石撞击的脆响,铿锵作声,火花迸溅。不知这烛龙是否受到了伤害,却见付千河因为用力过大,将自己弹飞了出去,落入水中。
之前和天狗、付千河同时从石台跳下来的还有常锦路,此时他终于出现,似乎刚才也爬到了石柱超出水面的某处,现在从上跳下,正好落在了烛龙的脖颈处,瘦长的身体,半跪下来,抡起自己的独臂,将手中的一把短刀狠狠地插进脚下烛龙的身体。
这次没有金石相交的火花迸溅,也没有铿锵之声,只有喷溅而出的鲜血和烛龙过电般突然抽搐的身体——烛龙的脖颈似乎就是它的阿克琉斯之踵。我不明白常锦路怎么会这么清楚烛龙的弱点和罩门,只是感慨。如此短的时间内,天狗、付千河和常锦路,就做出了如此周密的屠龙计划,在救下我和于诺之时,还能环环相扣,一击得手,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但我的欣喜刚刚持续了两三秒钟,便戛然而止了。常锦路手中的短刀虽然刺进了烛龙的身体,虽然让烛龙的血液向外如喷泉般飙溅,但并不致命,也许是刀刃的长度太短,并不能真正的伤害到它,一阵颤栗之后,烛龙被彻底的激怒。
它发出一阵长长的吼叫,仿佛天边滚滚而来的闷雷,先是如滚动的车轮,接着便是震慑耳膜的炸响。随着它的吼叫,已经落入水中的我,几乎感觉到,水都在跳动般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