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深山的道路越来越难走,我和付千河反复回想商店老板的指点,估摸着距离涂家岗也不算太远了,便将车子停进路边一处稀疏的林子里,折了几根树枝稍加掩盖,就迈开两条腿,继续向目标跋涉。
当日头落到群山的背后,镶着金边的红云像锦缎一样围在西边的远山时,我们小心翼翼地爬上了一处高岗,按照那个商店老板的说法,涂家岗就在这处高岗的下方。
涂家岗的传闻很诡异,司安平本次的行动目的也未明,我们因此很谨慎,不仅弃车步行,还一路小心提防着在险要位置是否有观察哨,甚至不惜不时离开道路,穿越艰险的山脊或树林,以期能够避开涂家岗村民可能的警戒。
但不知是对方根本没有做过多的部署,还是他们隐蔽得太出色,我们这一路上并没有发现任何观察哨,觉得有些奇怪。而趴在高岗上向下观望的时候,这种奇怪就愈发堆积了。
下面,是一个小型的盆地,树木出奇的茂盛,一棵接一棵,种类还很多,松树、柏树、柳树、槐树、杨树、桃树、石榴……知名不知名的足有十几种树木,间杂在一起,姿态各异,颜色深浅不同,几乎覆盖住了所有的土地,完全看不出一点黄土高原的模样。而从我们所处高岗上向下延伸的路探进这些林木中后,就再也找不到了;盆地整体上看也规整的离谱,就是一个极为饱满滑润的圆,宛若一口精致的大锅,而这锅的正中央,则是一座隆起的高台;围着高台的一圈,成片的树木出现了间断,像一道圆形的刻痕,在山缝中透出来的几缕夕阳照射下,那里泛出一片金黄色的粼光,那竟然是一条大约十几二十米宽的环形水面,不知道是死水微澜的湖,还是一直流淌的河。
仔细观察,这圆形的水系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圆,对着我们的方向,便有一条窄窄的缓坡阻隔住水面,从下向上爬上高台,可能是上下进出高台的路,而这条路并不唯一,在其他的方向,似乎也有同样的缓坡。
高台之上,树木稍微稀疏,林木之间,露出许多的青色的屋檐、红砖垒砌的院墙、暗黄色的草垛,以及拉出几根黑色的线依次通往远方的电线杆,而在高台的正中央,便是一处圆形的土黄色空地,应该是村民聚集的广场,也是整个盆地唯一没有树木遮蔽的所在。
“看来,这就是涂家岗了。”我低声对身旁的付千河说道。
“很奇怪,很诡异。”付千河四处观察:“没有一点人气。”
“是啊,现在这个时间点,没有炊烟,不见人影,更没有声响,连猪牛鸡鸭的叫唤都没有。”我补充道,还发现了一些其他问题,指给付千河看:“你看那个村子,很多房子都显得很破败,有些屋顶明显破着洞,有些院墙塌了一段,看上去很是荒凉。另外,你发现没有,这个村子附近,这个盆地里面可没有什么田地,这个涂家岗如果有人,他们以什么为生?难不成把田地开辟地很远,都在这个盆地之外?又何必这样舍近求远呢?”
“难不成这是个荒村子?”付千河又搓起他的下巴,那里曾经有颗黑痦子,现在是一处快要愈合的伤疤,他哎呦喊了一声疼,才意识到这一点,但疼痛丝毫没有转移他的注意力:“这和我们的情报不相符,那商店老板信誓旦旦,司安平也把这里作为主要目标地,不应该是个荒村啊,不合逻辑。”
“过去看看。”我盯着村庄看了一会儿,依然不见任何动静,便说出了我的想法。
付千河似乎是听见我说话的语气比较坚决,抬起头望向我,打趣道:“这次这么坚定?我觉得司安平可能藏着什么心思——在咱们这个角度,村子的布局基本上一清二楚,他应该也能轻易看到,为什么非要让你在前往侦查呢?”
“我也猜不到,只能过去看看了。”我对着付千河说道:“我既然是司家的人,又是司循山的儿子,是所谓司家未来的掌门人,这第一次出面执行的任务可不敢搞砸了。不论是为了弄清楚众人口中的宿命是怎么回事,还是为了以后能自己安排自己的命运,现在的我必须要往前冲啊。”
“理儿说的没有错。”付千河伸手拍拍我的肩:“我也不再说‘外围观察、静观其变’的建议了,有些险必须得冒,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事实上,他也早已跃跃欲试了。
借着余晖,我们离开成型的小路,顺着一条从上向下裂开的沟,隐藏身形,慢慢钻进了下方密密的林子里。
现在,枝叶已然到了茂盛的季节,彼此挨在了一起,遮挡住最后一丝天光,显得很是晦暗,脚下也没有什么道路,只能按照事先规划好的方向,深一条浅一脚地往前走。
在树的缝隙间钻来钻去,向前走了不过几十步,估摸着只是往盆地中心行进了二三十米之后,我们就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变得很不一样,坚实的地面变得越来越酥软,脚踏上去,甚至有了下陷的感觉,抬起脚,也便马上带起了黏腻的泥土。凑近地面仔细观察,就发现地面上已经出现了一个深深的脚印,在我们将脚拔出来很短的时间内,脚印里面变就漫上了浑浊的泥水。
我们本以为只是碰到了一片泥塘,尝试着向左右走了走,想绕过这片烂泥塘。却发现,此种努力只是徒劳,这一片松软黏腻的泥塘,面积看来相当之大——我们甚至怀疑这就是一片沼泽,隐藏在密林之中,将中间的高台村庄整个包围!联想到那条闪烁着波光的水系足以提供相应的水源,我们更加确信了自己的判断。
我怀疑这是设置的防御体系,付千河也认为很有可能,更补充说,如果这些树木再用上一些奇门八卦的布置,设置成鬼打墙的迷宫,便足以拦住一般的侵入者,看来这涂家岗真的是藏有一些东西的。
“那咱们总不能回归到路上去,如果村子里真有人,那我们绝对会暴露的。”我皱起了眉。
“司大当家,有什么解决方案没?确定方向,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身上带着军用指北针。就是这沼泽,不好越过啊。”付千河抬头看看树枝,想到了什么但又自我否定道:“这些树枝都快连在一起,不过,。我们总不能像猴子一样荡过去。实话实说,我可没有这个臂力。”
“我更没有。”我顺着付千河的眼神看着树枝,心中有了一个想法:“或许有另外一种办法。”
我们的周围有一些枝条较长且坚韧的桃树,还有枝条细嫩柔软的柳树。我便和付千河折了一些一米来长的桃树枝。将它们并在一排,再用柳树枝绑在了一起,又把他们系在了各自的脚底。如此,我们的双脚便像套上了一副雪橇板。
我们小心翼翼地踩在那些烂泥之上,成排的树枝分担了我们的体重,足以使我们不再下陷。只是脚下拖着长长的木排,还要在树缝之间绕来绕去、穿行而过,显得很不方便。但至少我们得以继续前行,这点困难相对于我们之前遭遇的生死考验来说,也实在不值一提。于是,我和付千河还有相互调笑的心情,边说边向前走。
很快,脚下的地面全部消失,灰黑色的泥土之上,已然都是四五指左右深的、一层泛着绿意的浅水,还不时向上冒着大大小小的水泡。我们踩着雪橇板一样的枝条一旦踏入,便有黑色的泥浆将从下面翻涌而上,将水变得浑浊不堪,还有成团的蚊虫从水面卷起,四处飞散,最后又聚拢在我们的头顶和身体四周,不时的前来侵扰。
但带来困扰的,不仅是脚下泥泞的沼泽和四处的蚊虫,还有在空气中四处飘散的怪异气味,那是一丝若有若无的腐烂味道,随着我们向前行进的越来越深入,味道变得越来越浓烈和清晰,分明就是一种臭鸡蛋的恶心异味。
“硫化氢。”付千河说道。
我点点头,这几乎是普通人最熟悉的化合物的味道,每个上过高中,经历过化学实验的人。几乎都在课堂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这是沼气的伴生物。”付千河继续科普,笑道对着我说:“不要抽烟啊。”
幸亏我没有烟瘾,虽然在紧张焦虑的时候忍不住来上一颗,也不大拒绝别人递过来的烟,但即便长时间不抽,也就那样了,并不急迫,更不会抓耳挠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