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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见杨诣穹双唇不住颤动,眉头忽皱忽松,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连声道:“她和霍郎禅在一起了?她和霍郎禅在一起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想张疤尘据实以告,说假无益,当下身子震动不停,到得后来,终于忍耐不住,眼泪潸然而下,伏在桌上失声痛哭,哭了良久,身体也接近麻木。
关居钰和曲叶琦大是怜悯,轻拍后背,以示安慰。胡水境本在内房睡觉,听到诣穹哭泣,心下奇怪,开门出来,见到了堂屋情景,呆了呆。
张疤尘道:“老大哥好,我是不速之客,深夜串门,冒昧打扰。”胡水境道:“好说,好说。”但目光不移诣穹身上,问道:“咋回事?”杨诣穹抬起头来,泪眼汪汪,道:“胡老伯,思江她……她要跟别人结婚,不是我的了。”一说完,哭声更烈。胡水境道:“既然不是你的了,就该微笑着面对生活,这样有啥意义?爱情这东西很虚幻,很虚无,很缥缈,好好把握一下自己才是真的。”杨诣穹不理,咬牙切齿片刻,自管自地高声痛哭。
忽听家门传来敲门声,跟着推门进屋,正是仙山佛丐狄趋光。狄趋光愠道:“谁大半夜的哭这么大声,扰人清梦?咦,这不是老张吗?”张疤尘喜道:“仙山佛丐,你没死吗?”原来狄趋光和张疤尘是少年老乡,相识多年,只因当年岳玉皇曾得罪过狄趋光,张疤尘又事于其下,此后再无机会见面,今夜不想在此屋相遇。
狄趋光道:“看来这孩子一时间是哭个没完了,老张,到底出了什么事?”张疤尘叹道:“咱两老骨头,是尝不到青春的滋味了,不管事。”狄趋光道:“因为哪位姑娘?”张疤尘道:“是,只是这姑娘不一般,近来在武林间为非作歹,胡作非为,偏又武功高强,旁人暂且奈何不得。”
杨诣穹擦拭泪水,问道:“什么?”张疤尘转过头来,道:“你好些了么?”杨诣穹心想自己深爱多时的白衣姑娘,最终竟会成为别人之妻,几乎已有求死之念,耳听得现下这姑娘成了个魔女,在武林间为非作歹,行事诡异,死念消却大半,欲问个清楚,黯然道:“我不能接受这件事,但她最近为何要这样?这不是她会干的事啊……”张疤尘道:“杨少侠,人是会变的。”杨诣穹魂不守舍,喃喃道:“人是会变的……人是会变的……”
曲叶琦为了转走诣穹此刻的灰败心情,道:“啊,张老伯,刚才的话还没说完呢。”张疤尘笑道:“真是老糊涂了,话说到一半便不说了。仙山佛丐,老大哥,你们也听听吧。”狄趋光微笑道:“别叫什么仙山佛丐了,仍喊我老狄就行,问轮山已成废墟,我亦不打算以后出去要饭,称之有愧,有愧的。”胡水境笑道:“被孩子哭醒,想再入梦,恐怕难了。”狄趋光道:“听老张说故事,未必不比做梦有意思。”
当下众人或坐桌旁,或取凳子,聚在堂屋之中,静听张疤尘开口。
张疤尘道:“唉,也是前世的冤孽,小萝情窦初开时,第一个认识的男子,偏是郎禅,经过相处,竟由浅而深,对他起了恋慕之心,整日价喜欢和他寸步不离,我是你小妹,你是我大哥。郎禅曾经说过,那慕容姑娘,太像以前认识的一个人,不仅样貌相似,便是性格也大同小异,外柔内刚……”
杨诣穹心头一震:“外柔内刚……我跟慕容思江相处如斯之久,只知她斯文温柔,天真可爱,什么都听我话,竟没感受到她内心深处的那股刚烈之气,霍郎禅却知道……难道真是天意?老天爷硬要将我和她拆散?问轮山地室时,那家伙对她动手动脚,我吃醋惩击,莫不是多管闲事?”言念及此,背上出了些许冷汗。
张疤尘道:“结果不用多说,现在已经定亲,郎禅和那女子就在年底结婚,只求能和那女子在一起,什么都不在乎,瞒着唐先生和小姐不说,更没顾到小萝的感受。慕容思江广络邪派魔道,邀请他们到时过来一起喝喜酒,传得沸沸扬扬,我们由此得知。小姐说现在小萝下落不明,不知去了哪里,她对郎禅一往情深,得知这一切,估计会和杨少侠此刻的心境一般。老奴与唐先生拜访少林寺无果,邂逅小姐,一家聚在一起后,均觉玉皇岛没了,不过小事一件,没什么是比小萝更重要的。”
曲叶琦道:“找到唐妹子了吗?”
张疤尘满脸苦相,道:“天大地大,往哪找去,但后来得到消息,原来却被人擒去了。”曲叶琦奇道:“被人擒去了?”张疤尘道:“是澹台无冢。”此言一出,人人脸上变色。狄趋光道:“这可不好办了。”
张疤尘道:“那厮说半点没有欺负过小萝,在他那儿被照顾得很好,希望有时间岳家能来涯洸川做做客,到时自能相见。”关居钰道:“言下之意,果是被擒了。”曲叶琦道:“岳大师神通广大,他亲自出马,该当能救了唐妹子。”张疤尘摇头道:“曲小姐失虑了,玉皇岛怎么没了的,还记得吗?”曲叶琦一怔,道:“不是被炸了么?”转念一想,恍然道:“明白了,澹台无冢党羽人多,你们岳家势孤力单,难以对付。”张疤尘点头道:“照啊,澹台无冢现下的党羽,人数非寡,更有十三位得力大将统率手下,势力已十分庞大,他们效仿兵人军法,纪律也异常严明。”
关居钰道:“十三位大将是?”
张疤尘道:“黑翅蝠,九州象王,虎君,白鲤龙王,每人手中各有一百多名武士,以及他八个儿子和一干女儿,手下亦有两三百人,尽皆聚集在涯洸川,成了一方基地主力。”杨诣穹皱眉道:“虎君黄旌耀他们,已归附澹台无冢之下了。”
张疤尘道:“为了应救小萝,请杨少侠你帮一帮忙。”杨诣穹道:“我如何可以帮忙救出唐姑娘?”张疤尘道:“澹台无冢这两月来,一直默默寻你,希望跟你交朋友,他放下话来,对你毫无恶意,万望你去涯洸川作作客,他必竭诚相待。”杨诣穹哼了一声。张疤尘道:“关少侠又是杨少侠出生入死的兄弟,所以也劳烦相助一二。”关居钰雅不愿管这件事,欲要婉言相拒,却是说不出口,叹了口气,眼望诣穹,只要他同意,自己帮他一手,未尝不可。
杨诣穹道:“两月前,澹台无冢的五儿和六儿曾来过这大山谷,也跟我说了澹台无冢的意思。但是涯洸川……”张疤尘道:“嗯,怎样?”杨诣穹道:“我不想去。”张疤尘忙道:“老奴不是要你真的和澹台无冢相交,只求敷衍作伪,乘隙寻机,救了小萝出来就是。”杨诣穹心想:“唐心萝跟我也没多大交情啊,为什么要救?”正要拒绝,突然心念一动。
他念念不忘年底,慕容思江即将和霍郎禅结婚之事,情知自己这么久对那姑娘的爱意,就此付之流水,一文不值,伤心难过之极。慕容思江所弃者是自己,霍郎禅所弃者是唐心萝,想到这里,不禁对唐心萝起了同病相怜之意:“这张疤尘说的对,唐心萝得知霍郎禅移情别恋,转爱慕容思江,不久结婚,心境与我一般,试问当下,更有谁能体会到我的痛苦难过?钰兄、叶琦终成眷属,段煦龙与寒水阁主也两情不渝,虽是我知己,却又何比唐家姑娘懂得我心?”点了点头,道:“行,但言明在先,只救唐心萝。”
张疤尘大喜,离开木桌,拜倒在地,道:“多谢,多谢。”杨诣穹起身扶起,道:“别这样,我只是同情唐姑娘感情上的遭遇。”张疤尘道:“假若小萝真能救出魔掌,岳家外孙女平安无事,定然感恩戴德,此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杨诣穹道:“那倒不用,事成之后,我只想问问岳老先生一句话。”张疤尘激动之下,不假思索,只问:“什么话,但说无妨。”杨诣穹微皱眉头,道:“到时自知。”张疤尘道:“老奴请你出马,是瞒着主人的,主人若要询问,你……”杨诣穹道:“我会顾他面子,就说是我自己要帮忙的。不知涯洸川在哪儿?惭愧,我仅听过地名,坐落却是不晓。”张疤尘微笑道:“老奴在山谷外等你,先带你去见主人,而后再去涯洸川,你只管跟随便是。”杨诣穹道:“好吧。”
张疤尘道:“老狄,我走了。”狄趋光道:“去吧。”张疤尘开门而去。
曲叶琦道:“诣穹,何不事不宜迟,现在就走?唐妹子囚于澹台无冢笼下,每一时刻皆有危险。”杨诣穹道:“鲁莽不得,待我将《神鬼大离合》十天干学完后再说,最多五六天便能练成。唉,后面的十二地支篇,我怎么也发现不到可学之法。”
关居钰道:“此番要面对的是澹台无冢,武功方面,确不能落下。”
杨诣穹看了他一眼,道:“此行甚是危险,澹台匹夫那儿人数多达数千,我若是有什么不测,请你照顾好叶琦……”关居钰摇头道:“我陪你一起去。张老伯说的对,我俩是出生入死的兄弟,焉能让你独闯虎穴?”曲叶琦道:“我和他一样,诣穹,你如死了,我们会难过一辈子的。陪你去也好有个照应。”杨诣穹厉声道:“你俩无怨无仇,小日子过得挺好,可得罪了澹台无冢就不好了。叶琦,你不会武功,半点帮不上忙,只会拖累添乱,给我听着,敢联我一步,我打断你的腿。”关居钰听他突然发火,其实是为自己和曲叶琦着想,心下感激。
狄趋光道:“阿穹,你如果决定好去,那么我给你分析一下澹台无冢的武学。目下你养精蓄锐,动手之时,自然有利。”杨诣穹道:“谢前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