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县城不到半天,车外已是截然不同的风景。道路十分陌生,与砚君来时的记忆迥然两样。外界的声响很模糊,砚君时不时凑到那些方孔旁边,看见的始终是山,覆盖积雪的山,黑白分明的山。然而行使在崎岖的山路上,马车驰骋却很平稳,令人意外。同样让砚君感到费解的是队伍很久没有停留,即使片刻休息也不曾有,好像这些人都是铁打的,不需要休息。
队伍在大山的阴影中穿行,砚君渐渐算不出时间,也无处询问。偶尔听见的全是楚狄赫语,完全不明白含义。肚子饿时,她翻出珍荣塞在箱子里的烧饼和墨君给她的馍片。一壶热水早就冰冷,她就着喝了几口,全身的热量瞬间被那几口冷水冻住,从心口哆嗦到手指尖。
日影偏移,马车还是没有暂停的意思。这样的疾行还将持续多久?是不是晚上也不投宿?那就意味着她不会有热水填满水壶。她谨慎地节约饮水,连烧饼和馍片也重新计算一遍。
除了看看方孔外稀薄的阳光,她实在无事可做,而一次次掀开壁毯的代价是车里始终无法暖和。砚君放弃向外窥探,发现那些方形的小窗孔上都有抽起的挡板,一一放下之后风再也溜不进来。她再一次打量马车内部:箱子都是一样大小,似乎按照一种不为人知的秩序整齐码放。
砚君挪了挪身子,凑到离自己最近的箱子旁。偷看是很没规矩的行为,她犹豫了一小会儿,说服自己似的自言自语:“万一是精贵东西,我也好多加小心。”
箱子没有挂锁。不止这一个,车里的箱子都没有锁。砚君轻轻打开,看见里面垫着干稻秸,果然是贵重物品。再将秸秆拨开,吓了一大跳:里面整齐地放着一支支火铳,还有包好的火药。
“车里不准有明火”,这意思再明白不过。砚君小心翼翼盖好箱子,缩到她容身的角落。
马车行驶到另一段山路,减慢速度盘山而上。砚君以为颠簸只是短暂的,但渐渐数不出经历多少次拐弯,竟在无休无止的轻晃中睡了过去。
等到马车停下来,她也冻醒了。车里一片黑暗,她的双脚又冷又麻没有知觉。砚君用力揉小腿时,门闩响动。鹿知打开车门有些吃惊,“怎么不把里面的门关好?”但也只是随口问问,不等砚君回答就扔了一件东西上来。
“穿上。”
砚君抖开那块厚重的布料,借着外面的光看清是一条连帽长斗篷,镶着光滑柔软的毛边。她一边束紧领口一边问:“到投宿的地方了吗?”
“说好的,不准提问。”鹿知打手势示意她下车。
砚君向外挪了挪发麻的双腿。车板距离地面还是那么高,她腿脚不听使唤,不敢跳,只好慢慢地向下蹭。连夫人送的裙子上,一大片金银织绣的花朵垂在车沿,下面露着一双绣花棉鞋,很不像话。砚君不由得涨红脸。
鹿知给她连帽的斗篷,本来是要她遮住头脸,却没想到头脸根本不算引人注目的。他亲自动手遮挡那片闪亮的绣花裙,但为时已晚,周围士兵都看见马车里下来一个女人。鹿知也不由得脸红,匆匆抓住她的腰将她提下来。斗篷终于将她从头到脚遮得密不透风,总算不会让更多人看到笑话。
砚君的双脚安全地落地,深吸一口气,尝到了冬季旷野的微冷味道。转动眼睛端详:没有村落,没有人家,苍凉星空下只有漆黑的广袤原野,大大小小、透出光亮的帐篷,一丛又一丛分散的篝火。
周围已经不是和她一起出城的那十几个骑士,放眼望去都是士兵,远远近近的百来个,有些手持武器,有些牵着马,全都好奇地望向她。“这是什么地方!”砚君失声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