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两三下子的拳脚,谭一纪这个瘦弱的孩子,和瘸子这个鳏寡的老头,怕是早就被人生吞活剥无数遍了。
如今瘸子能在天津卫闯下一片名声,也不光是靠着一手扎纸匠的手艺。没点好勇斗狠的资本和底气,在天津卫的码头上是立不了足的。
至于谭一纪这一手耍刀的活,倒也并非是瘸子从小耳濡目染的教导,而是多半来自于平日里,无数次手握着树叶刀裁黄白纸后的记忆动作。
过了春节便二十岁的谭一纪,从四岁的时候便坐在烛灯下面裁纸,那些专烧给死人的黄白纸,这些年经过手的摞起来怕是快赶上天津鼓楼了。
当然手里的这把树叶刀也绝非是谭一纪人生的第一把刀,在此之前还有四把,无一例外全部在切割寿材黄纸上寿终正寝。
所以谭一纪这一刀没有什么武行大家的抽刀断水,但却凌厉,辛辣,就如同老瘸子喜欢喝的烧酒一样。
出刀的一瞬间,谭一纪是闭着眼睛的,甚至分不清楚对方的要害在哪里,命门在何处。单纯的就是一刀而去,直奔着架着鹰的那位颇有气势,且生的俊朗英气的骄傲少年而去。
没有多余半分的杂念,如果有,那只有瘸子义父,当年在烛灯下面,手把手的教自己切寿材黄纸时经常念叨起来的一句话:“切人肉其实和切黄纸,手感差不多。”
嗖!
刀锋破空,撕扯开的冷空气卷起一阵刺骨的寒意,架鹰的年轻人头一次觉察到了危险竟如此至今,他也终于明白了什么是迫在眉睫,什么是近在咫尺。
谭一纪手里的树叶刀,几乎是贴着他的鼻梁眉心而过,刀尖儿撩过脑门儿的时候,年轻人感受到的是一种十二月冰棱融化时,那冰水滴在头上的刺骨与阴寒。
他已经有些收不住力了,却也只能松开了本来已经握住谭一纪的手,身子微微向后仰了一下,双脚绷直,鞋里的大脚趾,恨不得死死地抠住地面,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双脚不听使唤的向前滑。
那刀芒距离自己眼睛实在是太近了,近到在那样的一个距离之下,年轻人几乎觉得自己的那张俊朗的脸蛋儿已经被胳膊了。
同样大背头的架鹰青年,也是有着一身十几年的功夫底子,在这一刀只差发丝一般的毫厘便要割开自己的头颅前,他强迫自己停下了身子,松开了谭一纪的手时,却还是反应极快,一脚抬起,用尽全力蹬在了谭一纪的心窝。
二人之间发出一阵闷响,谭一纪的心口落下了一个脚掌印后,整个人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飞了出去。
后背结结实实的砸在了身后的青砖墙上,谭一纪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在那一刻都震的搅在了一起。
若非是年少力壮身子骨硬,这一撞非得是撞出个内伤出来。
架鹰的年轻人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认没有被谭一纪一刀割开之后,多少长出了一口气,但内心还是后怕的,毕竟这一刀贴着自己的脸而过,若非那刀短了分毫,自己这张脸皮便已经被谭一纪给割开了。
男人摸了摸脑门儿,吁了一口气:“嚯,差一点,不但脸得让你花了,脑袋还得让你开到口子。”
听得出男人这段听似轻松的话语里面,藏匿着太多太多自己没有被刀划破脸的庆幸。
身后那个刀条脸三角眼的佝偻男人,斜靠在墙边,嗤笑着说道:“我说,你个瘪犊子可别阴沟里翻船,被这小子给攮了。”
“闭嘴!”架鹰的年轻人怒目道,他似乎已经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分错开双脚。只听得那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鞋底摩擦的尖锐声音过后,年轻人已经迈开步子,拳势宛若溃堤的洪水一般,朝着谭一纪扑将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