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道全听到谭一纪将黑狗与公牛血,涂抹在额头上,便能看到这阳间看不到的事物之后,心里一开始犯嘀咕的。
他是知道早年间的时候在坊间传闻,有那江湖术士,能用奇门之术开天眼捉鬼。而这一类的江湖术士,多半是那种,手里拎着一杆白帆,走街串巷。
预见了哪家未满月,亦或者三四岁前的孩子,夜里哭啼不止,甚至严重的抽搐,便会请来这些游方四海的道士,多半道士都会说孩子受了惊风。而后便会往自己脸上涂抹些黑狗与公牛的血,而后再在屋子里一番上蹿下跳。再烧一些艾叶,放置在屋子里的门梁上。
过了几日孩子不再夜啼哭闹,抽搐的症状也逐渐轻微了,这道士便会收了钱离去。
后来翟道全认识了一些学西医的,听他们说这是小孩子的惊厥症,平日里多加安抚便可。
当然民间也有一些土方,比如在孩子睡着了之后,抱着原地走七七四十九步后,将其唤醒,叫他几遍乳名,嘴里还要念叨一些神神叨叨的词儿。
翟道全自始至终都觉得这事儿很玄乎,也始终没有放到心上过。
一直到现如今,眼见了这蒋云英,在谭一纪为她在额头眼帘上,涂抹了两道黑狗公牛血之后,竟好似神魂被剥离了一般,控制不住自己的竟走向了那海河。
细想这些翟道全便不禁感到阵阵后怕,心道是这蒋云英家里的长辈,均是天津卫的大人物。这蒋大小姐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全家性命搭上都不够的。
然而就在三人说话间,却看见那叶舟山,竟已经挤开了人群来到了万国桥的下面。只瞧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已经攀爬到了那桥墩上。
“嘿,好嘛,又爬上去一个想不开的。”
“介是嘛意思,头一个还没跳呢,这第二个就等不及也打算跟着一起下去了?”
“嘛玩意儿,这年头跳桥寻短见,是不是也得有个先来后到?”
“你们俩也别互相瞎惹惹,两条人命呐,甭你一句我一句的看热闹不嫌事儿大。”
“嘿,好嘛,介有你嘛事儿。桥上那俩爷们儿人乐意往下跳,我介是成全人家。”
“敢情桥上的不是你爹,要是你爹往下跳,我瞧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海河岸边滩涂上的人越来越多,你一言我一语的十分聒噪,但多半都是架秧子起哄的,也有那心里明白事理的人,心想着毕竟是人命关天。
翟道全看在眼里,却也是走到人群前,金汤桥警署行动队队长的身份,在这时候还是好用的。
他没亮出腰间的六响驳壳,而是冲着人群大喊道:“都闭嘴!再废话一句,就把你们全送到金汤桥警署里面。”
虽说翟道全今日没穿民国警察的那身黑皮,而是便装出行。
只听得他这么一嗓子,周围人非但没有安静下来,反而像是火上添了一把油,本来看热闹的人,起哄的声音更大了一些。
“嘿,好嘛。金汤桥的黑皮,来法租界也能横着走了?”
“奏是,见了法兰西大鼻子,还不得是卑躬屈膝弯下腰来,屁都不敢放一句。”
翟道全这时候才意识到,万国桥的地界是法租界,万国桥也归法租界管辖。然而金汤桥警署不在租界里面,他是民国的警察,自然是干涉不了法租界的事情。
所谓的带起哄的人回金汤桥警署,自然而然是不成立的,因为他一个拿着南京民国政府工薪的警察,是压不住法租界的事儿的,莫说是法租界的军警宪兵,就算是英租界里那些拎着个棒子,裹着头巾的印度警察,都比民国穿着黑皮的警察高半个脑袋。
翟道全为人圆滑世故,也并非是一个直来直去,一点就着的火药桶。但是说到底是金汤桥警署的小头头,平日里在华界里面能够逞能作威,但是到了这法租界,压根就没人听他的,就算认识他,也不会正眼瞧。
而这边翟道全听得周围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当下便是涨红了脸。说话间手便王腰眼子处去摸,这是打算掏枪的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