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为这1928年的冬天,是一个暖冬,不曾想的是,临近除夕的半个月的某一天,突然天降大雪,一下子天津卫就不能用银装素裹来形容了。
满地银雪,光秃秃的枝芽被压的摇摇欲坠,轻摇树干便会满树的雪花不断落下。
韦陀庙四合院里的四户人家开始囤煤了,家里条件最好的季老三家囤了小半边墙的煤球,莫说是熬过除夕,就算是开了春恐怕都不一定能用得完。
其次便是周铁匠,虽说没有像季老三那样,囤的煤球能垒满半面墙,但最起码今年冬天能过个暖和年。
倒是那金寡妇,本身就是靠打一些零工补贴家用,虽说住的地方不需要花什么银钱,但是吃饭却是要花费钱两的,就算她一个人再如何的省吃俭用,终归是花钱的。
更何况寡妇本身收入就有限,上半年过冬的煤球,便是东一家西一家,靠接济帮衬这才勉强度日。而如今眼看着再过半个月便是除夕,煤厂也要关了,天津卫里面的煤球铺囤了一大堆,租界里面的老爷们囤了一部分,剩下的才是老百姓的,那价格自然是水涨船高。
如今临近年关,比起十月和十一月份的煤球,整整涨了好几块。
季老三和周铁匠,这些家境条件还算宽裕的,尚且能够囤一些一家人烧到来年。
但是这金寡妇本就不富裕,更何况临近年关,谁家都要花钱。
金寡妇的老家在河北唐山,逢年过节了还要回去看她爹妈,往返路费再加上,三节两寿的去不了,到头来便只能过年除夕了才回去,这手里拎的东西自然是要体面一些。
金寡妇脸皮薄,不肯多跟别人开口,于是这日子就越发的过得捉襟见肘了。
这一日一大清早起床,她正在院子里,对着搪瓷盆里还冒着青烟的一汪清水洗漱,便听见院门被人蛮横的撞开。
来不及将云鬓上的青丝归拢好,脸上闪过一抹惊慌,但转而看到门口走进来的人是谁之后,这一抹惊慌先是转为平静,而后是一抹娇滴滴的嗔怪。
她说:“哎哟,我当是谁,吓了我一条,差点没把这脸盆给摔了。”
正说着她眼里出现一抹疑惑:“你这背着的是什么东西,好家伙,这脸上一脸黑,冬天的日头也不强啊,你这脸是晒的吗?”
这一大早的金寡妇的嘴边叭叭叭的说起个没完,但等到谭一纪把身上,背着的大兜子给放在了地上后,金寡妇的眼神里面,便立刻闪过了一抹动容。
只瞧见谭一纪把后背上背着的布袋子扔下来,荡起来老厚的尘土,那从麻布袋里面飘出来的尘土是灰色的。
谭一纪扯开布袋子的口,漏出里面之后,金寡妇这才看到,那麻布袋里面放着的全部都是婴儿拳头大小的煤球,一个个的扎实饱满乌黑发亮。
“这一场雪下的,月初的时候一斤也没多少钱,好家伙,从昨儿晚上开始,这和记和广顺利的煤球,价格翻了一倍。”
和记和广顺利是老天津卫的煤铺子,专门经营的就是煤球生意,单论雇的脚夫就有百十号人,专门拉着车走街串巷的吆喝。
光一个冬天就能卖出去不老少的钱,春夏秋三季的时候生意一般,但供应大半个天津卫的食肆茶楼,却也能让老板赚的盆满钵满。
“你上哪淘换来的这些?”金寡妇看着那些煤球,却是眼神里面既有羡慕,又有一丝没落的神情。
眼下这即将到来的寒冬,是这座城里谁都要想尽一切办法跨过去的坎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