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一进去之后,谭一纪才发现,院子里站着不少人。
一个个横眉瞪眼的同时,也都孔武有力。看上去一个比一个精壮结实,虽说是冬日,但一个个膀大腰圆,看上去也都是练家子。
在那小厮的领路之下,谭一纪他们进了院子,之后穿过一道回廊,在前厅见到了断头邰。
所谓断头邰,前面“断头”二字指的是这人的诨名外号,后面的邰是他的姓。
关于南市的断头邰,谭一纪虽未接触见过面。但是多多少少,却还是知道此人的来历的。
邰家早年是前清的刽子手,从祖辈到如今,三代人砍过的脑袋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故而这邰家便被称之为断头邰,早些年间还不流行枪决的时候。给死刑犯砍头,也算得上是一门手艺。
而最重要的是,砍人头这门手艺,也算是四小阴门之一。
换而言之,谭一纪和邰家,也算得上是半拉同行。
后来辛亥北洋了,这就不流行杀头了。先是有一阵子,把死人放在绞刑架上勒死。再后来就是枪决。
不过虽然辛亥北洋不提倡杀头,可私底下不少军阀控制的城市里,还是有手起刀落砍脑袋的事情,而且还很多。
邰家断头的手艺,传到如今已是第三代。
早前两代人倒也听瘸子老爹喝醉的时候说起过,只说是这一门手艺只传邰家人。而且在天津只有这一号,别家砍头的手艺都不如谭家。
砍刀在邰家人那里,那可算是手起刀落,无比的干净利落。
只一刀,绝不会有第二刀。不但砍的手法好,而且刀也好。
毕竟是杀头,一刀砍下去没砍死,总不能再接上第二刀接着砍。
所以这杀头,务必是要一刀干净。
谭一纪见到断头邰的时候,发现这人长相和自己想的还是有一些出入的。
只瞧见他身材并不魁梧,甚至有些消瘦。眼白上全是血丝,头发油光发亮,刀削脸上,一对绿豆大的眼睛,看上去冒着贼光。
这邰家人长得跟个地老鼠似的?
“翟警长,别来无恙啊。”
进门之后对方便先打起了招呼,随后便把目光落在了谭一纪,和她手里拎着的皮箱上面。
翟道全抱拳拱手,别看他是金汤桥堂堂的一位警长。可见到了这断头邰之后,却不知为何的自降身份了起来。
“桑大员要的玩意儿,我给找来了。我想着能不能今天见一面桑大员。”
断头邰冷笑了一声:“你带个陌生面孔来找我,还想见桑大员?”
“这是自己人。”
“和你兴许是自己人,可和我可不是。”
谭一纪突然发现这断头邰,说话阴里阴气的,毫无半点男人刚阳。
难不成是个末代太监?
心里这边猜度,那边断头邰突然看向谭一纪:“你报一下家门吧。”
翟道全用手捅咕了谭一纪一下:“邰爷让你自报家门呢。”
谭一纪抱拳拱手:“劝业场谭瘸子的义子。”
当谭一纪说出谭瘸子的名讳时,那断头邰不由自主的直起了腰来。方才的散漫和怠惰,在这一刻可谓是荡然无存,反而变得十分正式,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谭一纪。
上下一番扫量之后,他突然冷笑了一声:“早些年的时候,我父亲曾惋惜的说瘸子膝下无子,可惜了扎纸二皮两门的传承断他手里。后来听说,他从海河边儿上抱回来了一个孤儿,收为义子,如此说来是你咯?”
谭一纪也不客气了,反正瘸子也不在。倘若就算在又如何?名声这玩意儿,改用就用呗。
于是谭一纪便说:“拐子手,扎纸匠,二皮匠和仵作。被称之为四小阴门。邰家是刽子手,算来算去,你我也算是半个同门。”
断头邰闻言爽朗大笑起来,扶着额,看着谭一纪手里的皮箱,皱眉说道:“如此说来,桑大员要的宝贝是你弄来的?”
“正是!”
“啧。你义父要是知道你去溜门撬锁,非把你手脚打断不可。”
“没办法。求人办事,出此下策。”
断头邰挥了挥手:“罢了,我也不想知道你是怎么把宝贝搞到手的,你二人在我这儿先休息片刻,用了早点。等天亮了,我专门差人去请桑大员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