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小瞎子。
为了保证每个灯童潜心炼制,我被埋在哪里在不夜灯内部是绝对保密的,小瞎子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找到这里。
他那个时候才多大,六岁多的小娃子吧,肩不能扛力不能挑,眼睛也看不到,还要躲避沿路巡查的灯奴,为了救我,竟然生生挖了十几里的地道,一直挖到了我栖身的棺材。
这中间他受了多少磨难吃了多少苦,我无法想象,借着他手里的油灯,我恍惚间看到他那张好看的脸,逆着昏黄的光亮,向我伸出了一只伤痕累累的手。
那只手早已经被磨损地没有手的样子了。
他说:阿无,我来救你了。
小瞎子!
我激动地想要坐起身来,可是还没来得及高兴,他手里的油灯突然被人砸灭,一个黑影出现在他身后,毫不留情地将他推进了棺材里,然后重新钉上了沉重的棺材盖子。
那个黑影是不夜灯的教官,七叔!
原来他早就发现了小瞎子的计划,特意潜伏在暗中,不声不响地观察完小瞎子挖完了地道。
小瞎子这份坚韧的心性让他大为震惊,经他手炼化的灯童不计其数,大多数心理素质都熬不过前期的极端特训,哪里见过像小瞎子这样不顾一切的人,所以在那一刻,七叔就认定小瞎子会是下一代灯首的不二人选。
刚好,小瞎子的夜眼,和我的冥耳,都需要在地底的绝对黑暗里才能磨练出来,所以他顺势将小瞎子也推进棺材内,和我一起进行灯童的蛊训。
……
那副棺材很小,仅仅够我们两个孩子平躺在一起,再没有多余一丝空间,时间一点点流逝,我们就这么躺在地底,什么都不去看,什么也不去想,像两条被人遗弃的流浪狗,在无尽的黑暗里苟延残喘。
我感到害怕时,他会轻轻拍打我的后背,哼唱一些不知名的歌谣。
我感到寒冷时,他会及时抓住我的手,掌心里残存着他最后一点体温,像一朵颤巍巍的小火苗,如此地脆弱易逝,又如此地倔强不屈,这体温会在我俩的掌心传来传去,直至彻底冷灭。
我被地底的声海喧嚣折磨时,他会颂背道经三千,以无量之音静我心神。
可是他正在经历什么,他是不是也像我当初一样害怕,他是不是也会寒冷,他的夜眼被激发后,是不是看到了世间最恐怖的画面……
关于这些,他一句都没说过。
他每天很少说话,难得发出声音,也是在安慰我。
他说:阿无,别怕,有我在。
这个可怜又可爱的小瞎子,自己活在世上就那么苦了,还总是想要保护别人。
他不知道,棺材里现在多出了一个人,但是食物和水,还和以前一样,只供一人份。
就连芦苇管里进来的空气,也仅够一人呼吸。
这已经说明了外面的态度:
这口棺材里,最后只能有一个人能活着出来。
我当然想活着,但我也不想让小瞎子死,这对我来说,就是个无解的死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