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名原正在前往医务室的路上。

    他左手的伤原本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然而刚才从旁边飞来一个排球，他下意识拿手去接，忘了自己左手还没有完全痊愈。

    排球带着巨大的力道砸入他的手心, 饶是神名原都没能控制住的眉梢一抖。

    他往那里体育馆里看去, 一群青少年痴痴看着他, 只有一个人与其他人不同。

    日向翔阳挠着后脑勺, 满面歉疚地跑到神名原面前鞠躬道歉：“对不起！有伤到神名同学哪里吗？我送你去医务室吧？”

    日向翔阳注意到神名原手上包裹着的绷带, 他在自己教室的时候也总是能听到其他人谈论神名原, 其中就包括神名原手上绑了绷带一事。

    同学们好像都很关注神名同学，他总是能从他们那里听到神名同学的消息。

    最近的讨论力度好像还更大了些。

    这样的念头在日向翔阳脑中转瞬即逝, 他注意到神名原的左手有不甚显眼的微微抽搐。

    那只不过是肌肉条件反射性的反应，神名原并未想要将其表现出来。

    他一句“我自己去就可以了。”还没说出口, 就见日向翔阳朝着体育馆里喊一声：“我送神名同学去医务室, 你们先打！”

    “神名同学可能需要请一下假，你们谁帮个忙？”

    原本眼神就要微妙变化起来的众人顿时为了这个名额挣了起来。

    日向翔阳转过头来，总是朝气蓬勃的脸上盈满了担心。

    “神名同学, 我们走吧？”

    神名原原本的拒绝没能说出口。

    按照他之前的作风, 就算是一时没说出来, 后续拒绝的可能性也非常大。然而……他想到了五条悟后续和自己说的话。

    他不用躲避所有人, 可以在进行自己的判断后尝试着接触他人。

    神名原半推半就着和日向翔阳一起踏上去医务室的路。

    日向翔阳最初还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似的随便扯了一点东西聊, 神名原便说：“日向同学说说排球如何？”

    他注意到日向翔阳是真的很喜欢排球。

    几乎他每次见日向翔阳时, 对方都在打排球。

    听到神名原这一番话的日向翔阳立刻兴奋起来, 他开始聊起排球的事, 一时间滔滔不绝。这样谈起自己热爱事物而灵魂都在发光的样子让神名原心中一动。

    日向翔阳, 一个有着与自己名字相匹配性格的少年, 行事风格都同太阳一般闪闪发光。

    日向翔阳说着说着就开始说自己对排球的憧憬启发。

    “我在电视上看到了‘小巨人’跳跃起来的身影, 那时我就想着——小小的身躯里能爆发出这样强大的力量, 多了不起啊！”

    “我也想成为像他一样的主攻手！虽然排球很注重身高，但是就算是我这样的身高，一跳也能跳很高的哦！”

    日向翔阳边说边看向神名原。

    神名原肯定似地点点头，说道：“我很好奇。”语气虽然略冷，却是包含淡淡的鼓励。

    日向翔阳像是专门等着神名原这句话，他说：“那我示范一下？”满满的蠢蠢欲动。

    神名原点点头。

    日向翔阳便被激励了一样，他往远处小跑了一下，然后在原地站定。

    神名原看到日向翔阳的身姿顿时多了些说不出的味道。日向翔阳闭上眼，沉沉地呼出一口气，然后睁开眼——他身上的气势一变！

    原本那个浑身散发着暖意的少年气势一凛，转眼间就变成了立于战场之上策马厮杀的将士。

    助跑。

    瞬间从一处移向另一处！

    惊人的速度让神名原都没反应过来！

    紧接着移位的是高跳。

    然后右手用力往下一挥——！

    神名原恍惚间听到了排球被人重重击落在地的声音。

    日向翔阳并不单纯是向他展现自己的跳跃能力，他的整套动作向神名原演示了一个打排球的场景。

    就好像他们身处体育馆，面前正有两队在打排球。排球由二传手将球抛来，日向翔阳通过迅速移位的假动作迷惑他人，再用出自己全力将球打向对方区域。

    或许这球还可以是超级刁钻的边界球，让人难以判断到底是否越界，进而在判断的时间内来不及接球。

    日向翔阳双脚落地，他看着自己的手，有些怔然的模样。

    神名原走过来，就连他都不免露出赞赏之意。

    神名原碍于自己的手受伤不便鼓掌，便只是口头上说说：“日向同学的跳跃能力很棒。”如果不是他如今手受伤了，他非常乐意给日向翔阳刚才那样的精彩表现实施行动上的鼓励。

    神名原很少向他人展现自己的赞扬之意。

    日向翔阳抬起头，他双眼亮极了，整张脸都绽放出不一样的光彩。

    神名原在日向翔阳这样的动作下措不及防与其对视，他一时间都被日向翔阳与平时不一样的表现给震到了。

    如此全身心喜欢某样运动，并为之雀跃兴奋的模样。

    这就是少年们对运动的热爱吗？神名原不由说：“日向同学还真是喜欢排球啊。”

    日向翔阳条件反射地回道：“那是当然！”

    他从刚才的怔然中反应过来一样，激动道：“我感觉或许现在的我能做主攻手也说不定！”

    神名原疑惑道：“日向同学不是吗？”

    他对排球只了解一些很基础的东西，像是有哪些位置、不同职责的人是怎样站位的知识，他是清楚的。刚才他还看到在运动馆里的日向翔阳似乎是队伍里的主攻手？

    “诶？不是啊。”日向翔阳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现在还只是副攻，担任‘诱饵’，偶尔能摸到球打回去。”

    “但是我刚才感觉！我对排球的掌控力提升了！我能把球打到任何我想打到的地方去！”

    说到这里的日向翔阳手舞足蹈起来。

    然而日向翔阳行动一顿。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他在现实那里是诱饵，是副攻。但是他在攻略世界里可并不是这样的啊？！

    这所学校排球部的水平稍微差一点，他在展现了自己的能力后，又经过几场比赛，便成为了队伍中的主攻手。

    他记得刚才神名同学……是有在看他们打球的吧？

    那么神名原会不会察觉到自己话语中的漏洞？

    日向翔阳感觉自己浑身都尬住了。

    啊啊怎么做的！怎么能将这种信息给暴露出去啊！完蛋了！神名同学有察觉到吗？

    为什么神名同学不说话？

    此时两人之间安静的有些奇怪。日向翔阳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去。

    他有些看不清神名原的神色，只听神名原说：“日向同学。”

    日向翔阳站直了身子，好似被老师点名似的浑身炸毛。

    “……不，没什么。”

    神名原缓声道：“加油，希望你能尽早达成你的目标。”

    日向翔阳呆了一瞬，他喃喃道：“神名同学……”

    “嗯？”

    日向翔阳摇摇头，“什么都没有！”

    正好此时他们也已经走到了医务室附近，日向翔阳看了一眼时间——通过校内最高的那栋楼外的时钟。

    他连忙道：“我还有事，可能要先走了，神名同学自己去可以吗？”

    神名原自然应许。

    他看着日向翔阳离去的身影，心情略感轻松。

    他注意到日向翔阳看了他的眼睛并没有其他同学一样的反应，那么说明日向翔阳应该是可以靠近的人。

    然而日向翔阳这样与现实不符合的言语……神名原莫名联想到沢田纲吉和五条悟。

    他们之间似乎有着某种他无法插足的关系，那种关系在他们之间秘而不宣，他们有时候会有某些特别默契的行为。

    况且，他一直都没有问——在他被古田河关入地下室的那次，他们是如何知道他在哪里的？

    日向翔阳那边响起了系统的提示音。

    【亲爱的玩家：攻略目标“神名原”对您的好感度：40。请继续努力。】

    啊，神名同学的好感度好容易提升！

    日向翔阳反而有些迟疑着不太希望尽早攻略成功了。

    这样一个地方，他完全可以用来不断锻炼自己的排球技术！他先前也起了把文化课全都请假，时间用来锻炼的想法。

    毕竟这里的成绩如何并不影响他自己。

    而此时他也已经在提交申请，只待老师们批准了。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批准啊——】日向翔阳苦恼地拉长了尾音。

    系统没有回复。

    日向翔阳不知道自己这里好感度如此容易突破30，是因为有沢田纲吉和五条悟在。

    神名原也已经走到了医务室的门口。

    他敲了敲门，得到“请进”的回复后打开门往里走去。

    医务室内只有一个医生在，一声披着一头半长的黑发，身穿白大褂坐在转椅上，不知捧着什么书在看。

    “这位同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他转过身来，暗紫色的眼睛精准无误地落在神名原身上。

    这是一个看起来有些颓丧的大叔，额前的发有几缕垂落下来，凭白增添几分凌乱之感。

    神名原的视线落在医生的胸牌上。

    森鸥外……“森医生？”神名原念出声来。

    “是哟。”森鸥外站起身来，他对着神名原摆出迎接的手势，将神名原引向医务室内的座椅上。

    “先坐下来吧。”森鸥外顺手将医务室的门关上。

    关门的声音让神名原抬起眼，看到的就是森鸥外白色的身影。

    这一抹背影似乎与他之前看到的某个背影相重合，记忆优秀的神名原一时竟想不起来。

    森鸥外转过身来，他眼睛微眯，毫无异状地回到自己的转椅前，将转移拉到神名原身前，坐下后说：“这位同学怎么称呼？”

    “神名原。”

    “神名同学。”森鸥外缓慢地念着这个名字，恍有几分咀嚼品味，仿佛有一条无形的蛇从背后无声上攀。

    神名原嘴角下压，他直觉对面前的人没有几分好感，站起身来就有些想要离开。

    【亲爱的玩家：攻略目标“神名原”对您的好感度：-5。请继续努力。】

    嗯？这么敏感的吗？

    “同学怎么这就要离开了？”森鸥外见神名原依旧去开门，便失落地说：“还是说又是我这莫名其妙让人警惕的体质又发作了？”

    神名原动作一顿。

    森鸥外趁热打铁，“每次都是这样，明明我什么都没有做，但是其他人就是会觉得我是个坏人。”

    森鸥外的脸上适时挂上一副愁苦的表情。“明明我是个医生啊？不受病人信赖的医生要怎么把工作做好？之前的医院就因为病人的投诉婉言让我自己辞职，我千辛万苦找到了一个校医的工作，结果只是悲剧重现？”

    森鸥外重重叹了口气，“可叹我一颗医者仁心无处安置啊。”

    神名原坐回了位置。

    然而他的好感度依旧是纹丝不动，停在-5上。

    若是五条悟来了怕是会好好嘲笑他一番。

    哪有人一上来就是负好感的？还是好感波动并不大的神名原给的负好感？这是做了什么天憎人厌的事啊。

    森鸥外半点不虚。

    他见神名原像是要让他行驶自己身为校医的职责，脸上喜意明显，“谢谢神名同学。”

    他从神名原这里细细问了伤口相关的事，便拿来对应的医疗用品，帮神名原拆了纱布。

    拆了纱布下的伤口有些开裂，丝丝血液从中渗出。

    从伤口的模样不难看出之前发生了些什么事情。

    森鸥外边帮神名原处理伤口边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伤口？”整个手掌被锐利刀具贯穿一样的伤口。

    他见神名原没有回答的意思，眼眸一深，一转话题接着又说了些关于伤口处理上的事情，以及进食需要注意的事项。

    这时神名原才在森鸥外说话的同时点头，像个认真听从医生医嘱的好病人。

    “谢谢森医生。”

    神名原说这话的同时好感度依旧维持不变。

    森鸥外只道：“神名同学不用客气，能有一个信任自己的病人也是久违的体验了。”

    他露出一个稍显惨淡的笑，“毕竟之前还有人怀疑我杀了我的病人。”

    神名原心中疑惑刚升起，就听到森鸥外换了话题。

    他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碰到自己不想说的话题就干脆沉默，与此同时目光在森鸥外拿来的药箱上徘徊。

    里面放着各种贴着标签的药，有些是日文标签，有些是英文标签。

    有关医学的专业名词神名原很少了解，他看不太懂上面标签是何意，只是无意间看去而已。

    “神名同学对它们很感兴趣？”森鸥外说，他一边帮神名原处理伤口，一边视线飘过去。

    “需要我帮你解释说明一下吗？”说到此时，森鸥外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想要和他人介绍自己专业领域里的东西。

    与此同时森鸥外帮神名原在伤口上上药。

    神名原收回视线，他摇摇头。

    森鸥外重新将神名原的伤口包扎好。

    “好了，伤口处理好了，如果后续还有问题的话继续来医务室找我就可以了。”

    森鸥外朝着神名原挥挥手，眼见着神名原毫不犹豫地离开医务室。

    这真是……

    在神名原离开后，森鸥外走到医务室窗户边，往外望去是正常而真实的世界。

    他嘴角微勾。

    “攻略啊……真有意思。没想到我这把年纪的人也要来做这种事。”

    他身边不知何时浮现出一个穿有主色调为红色的公主裙的金发小女孩。

    小女孩飘在森鸥外身旁，藕白的双手叉腰，面露不满道：“林太郎都这么大了还要攻略，知不知羞！”

    森鸥外连忙服软道：“这也不是我想的，况且我也没有说我要攻略。”

    “我做了什么，爱丽丝是清楚的，不是吗？”爱丽丝轻哼一声。

    *

    神名原拿起手机，他忽然想起日向翔阳所说的“小巨人”。

    他有些好奇会让日向翔阳这样的少年对排球产生兴趣的会是怎样的人。

    日向翔阳说他是在电视上看到小巨人的，这说明他应该能在网上搜到相关信息。

    神名原在搜索栏里输入“小巨人”。

    他按下搜索键，在象征加载的小圈圈转完后，有网页跳出来。

    神名原拿着手机往下滑，却根本找不到有关排球的“小巨人”。

    是关键词不够？还是日向翔阳说错了？

    神名原回去上课了。

    他迎面就迎来沢田纲吉担心的目光，他无意般地朝沢田纲吉眨了一下眼睛。

    沢田纲吉松下一口气。

    他原本想一直跟在神名原附近，但是神名原说他不需要他人过度保护，于是沢田纲吉也只好歇了那样的心思。

    刚才就是神名原一反常态的想要去校园里漫步。

    见到神名原没有事沢田纲吉就放心多了。

    近期他听课相较之前也有了一定进步，这同样要归功于神名原。

    五条悟虽然在知道他学业不好之后曾说过“这么简单都不会？”一类令人火大的话，同样表明了自己不会负责教沢田纲吉的立场。

    然而他当时又立刻拍了拍沢田纲吉的肩，语重心长道：“这可是个增加相处时间的好机会啊。”

    沢田纲吉秒懂。

    今天，神名原就在沢田纲吉的请求下到沢田纲吉的公寓里帮忙辅导作业了。

    沢田纲吉偷偷看向一旁的神名原。

    神名原正在看教科书，他的短发随着动作滑落下来，遮掩住相当漂亮的侧脸。

    神名原的头发顺滑有光泽，让人看了便想要上手揉一揉，沢田纲吉的视线便不由地游移过去。

    他想起来之前见到五条悟揉神名原头发的场景。

    骨节分明的手与柔顺的黑发，两者色彩碰撞间产生某种特殊的反应。

    沢田纲吉食指微动，不知何时他的右手已经抬起来了。

    ——神名原和他对上视线。

    神名原微微侧头，他道：“怎么了？”

    沢田纲吉讪讪一笑，他说：“没什么。”于此同时他想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将手收回来。

    神名原的目光精准无误地落在沢田纲吉的手上，察觉到这一点的沢田纲吉身体一僵。

    他像是在洞穴口探头探脑的小动物，一被天敌发现便立刻缩回去。

    沢田纲吉欲盖弥彰地说：“我只是，”他慌乱地在周围乱看，抬起的右手飞速拿起桌子上的水。

    “我只是想喝水而已。”沢田纲吉一边说这话一边往嘴里灌水，动作过于慌乱，以至于嘴角都沾上了水。

    沢田纲吉抬起手就要豪爽不羁地用衣袖抹过嘴角，然而他动作一停。

    面前就是神名原那张脸。

    神名原垂眼，不知他是何时靠近过来的，他认真注视沢田纲吉的嘴角，抬起的手拿着卫生纸在沢田纲吉嘴边擦过。

    “好了。”

    神名原坐回去了。

    沢田纲吉呆愣在原地。

    他恍恍惚惚地抬起手，触上自己的嘴角，下一刻被灼痛一样迅速放下手。

    沢田纲吉猛地低下头，他浑身躁动不安，觉得心头窝着一团火，却找不到方法消去这团火。

    嘴角仿佛还有刚才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