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是广阔的天地,边疆是美好的未来。一九六九年数十座城市的知识青年来到与金三角毗邻的边疆,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正思是我们这一代人奉献青春和热血的年代。和我同来的人当中有红卫兵,干部弟子,造反派,也有站错队划错线的“黑五类”。我不知道我属于哪一类,但我是自愿来的。我要参加缅共,用我满腔热血去创造一个新世界,为共产主义奋斗终生。
过来后我和李平、江心昆,他们俩是外地知青。我们分在一个排里,排长叫嘎瓦,我们根本没作什么训练就参加了战斗,使我们的精神都处在极度的紧张亢奋中,这我们不怕,以前都参加过军训,照样上前线干。上个月在攻打曼果时,晚上遇到了政府军的偷袭,当时我们躲在“弄帕”寨子的一座竹楼里。山上下着雨,天空漆黑一团,枪声突然穿过睡梦,象打雷一样在我们脑子里炸响开来。好像不是射击而是夹杂着雨声在空中狞笑,我们也好像成了魔鬼中的晚餐。机枪不停地在黑暗中咆哮,竹楼四周,手榴弹在接二连三的爆炸,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子弹在黑夜中到处乱飞。使我们感到各种锋利的刀箭在四处呼呼作响,稍不留神,脑袋、胳博、大腿或脚就会被削飞……
我们三人一翻身抓起枪就向门外冲,李平睡在门口,他的动作更快,抢先拉开门,就在这时,迎面一股火焰朝我们喷来,李平大叫一声倒在地上,嘎瓦排长连忙喊到:
“快,快快,快从窗外跳!往树林里跑!”
在江心昆的掩护下,我扛起李平就从窗子翻了出去。当我们跑进树林后,我感到他身上湿漉漉的,好像从温水里打捞起来的一样,身体软绵绵的,像没了骨头一样。我急得大叫起来:
“卫生员!快来救人呀!”
但身边除了江心昆在不停地向敌人开枪外,没有一个人来帮助我们。回答我们的只有敌人一连串的机枪声。敌人又发起了一玻进攻,我们身边的树杆被打得木屑四处飞溅,正在这紧要关头时,卡巴排长爬了过来,,朝敌人猛烈开火,并大声吼道:
“你们两人快撤,把他留下交给我,我来处理。”
我心头一热,感到在这革命队伍里,我们知青是受到格外关怀的,在关建时刻,领导总会出现在我们身边……
可当撤到安全地区后,我们在伤员中,却没看到李平的影子,我们俩找到排长嘎瓦问:
“排长,李平呢,怎么看不到他?”而他却若无其是地说:
“我把他处理了,头上补了两枪。”
我一听,头向炸开了一样,我们俩同时操起手中枪对准了他,我骂道:
“你他妈是不是人,他还活着,他是我们的革命同志,是你的阶级兄弟。你见死不救也罢了,也不能把自已的同志杀了吧,你这是犯罪,连敌人做不出的事你竟做得出,对自已的革命同志竟忍心杀了他!。
而江心昆几乎失去了理智,把子弹推上了膛。狂怒大骂道:
“你这吃生肉喝牛血的畜牲,老子毙了你!”
但我们四周十几条枪对准了我们,而嘎瓦却向嘴里扔了一撮烟丝,嚼了嚼。操起冲锋枪用生硬的汉话对我们喊道:
“我日你娘的,你们想找死吗,都给老子放下枪!敌人要抓住了他,逼他供出我们的住处,会很快来偷袭我们。抓住了他,也照样会砍下他的头来,我替他帮帮忙是看得起他。怎么了,以后老子负了伤,你们照样可以朝我开枪打死我,这是命令,给老子记住。你们这群没家没娘的野种,在这里就得听我的,老老实实地干,不然老子照样杀了你们。”……
听到吵闹,营长跑了过来,看着我们两个目无军纪的知青骂道:
“别以为从那边过来的就是老大,我们是游击队,要是敌人比我们跑得快,行动快,就会消灭我们。如果你们受伤了,动不了就不要牵累别人,要么自杀,要么请别人帮你开一枪。总之,我们不会把活口留给敌人,你们初犯就轻饶一次,禁闭三天,以后再犯决不轻饶!”……
我们虽然不得不承认连长说的有些道理,游击队的环境是既艰苦又残酷的,可这种毫无人性的做法,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接受。我们老远跑来这里为什么,难道就是作为一支枪一把刀替他们去杀人吗?革命的生死之情,阶级的感情到哪里去了,这样的革命有何意义,这跟雇拥军有何区别……”
听了吴国辉的这一段哭诉。说实话,我真无话可说,从感情上讲,我也无法接受这样的残忍行为。在战斗中,恶意是绝对的,而善意未必会有好报。可以设想,身背十几斤重的武器装备,随时要进行战斗,谁能背上几十公斤重的人去翻山越岭,与敌人赛跑,那不等于自取灭亡。我做不到,别人也做不到。那与其让敌人抓走砍下脑袋挂在树上受辱,那还不如死在兄弟们手里更为壮烈,但这样的话能说吗?我只好再问道:
“那以后呢?”吴国辉抹抹泪水继续说道:
“李平是江心昆从家乡一起来的好同学、好战友。一想到李平的死,我们都会有一种难以控制的心痛,特别是江心昆,无从发泄时,他就会揪住自已的头发大声吼叫,把头往墙上撞,让我非常伤心。
放出禁闭室后,战斗更加惨烈频繁,我们俩都变得异常凶狠,打起仗来不要命,倒在我们枪下的老缅兵不计其数。江心昆屁股上挨了一枪,我脸上也被子弹划了一条口子,我们从不叫一声,我用烧红的刺刀为他挖出了屁股上的弹头,用草药治好了伤口,对战争、对子弹、对死亡,我们已无所畏惧,同样我们从不看伤员一眼,我们俩都预约好了,受伤不能动时就交给对方了决!绝不死在别人手里。
而就在这时,营长向我们传达了孟敦战役中,你们知青支队的英雄事迹,我们俩几乎一夜没睡。从那时起,我们就打定主意要投奔你们,不停地寻找时机。
而这时我们也想通了,嘎瓦排长打死李平他也没有什么罪过,战争的必然,谁也怪不了谁。但老天偏偏作弄人,就在我们收复“弄帕”寨子时,也就是排长嘎瓦打死李平的地方。嘎瓦排长被一枚手榴弹炸断了一支腿倒在地上,他疼得在地上滚着一团,整个脸都扭曲了,双垂死的眼睛发出哀哀的光芒望着我们。我刚要上前去救他时,江心昆挡阻了我,走了过去,一句话不说,他抬头望了望天空,我也跟着他向上看去。这时,天空显得阴暗而深沉,我们好像又看到了李平那挚着而可爱的笑容。江心昆潮天笑了笑,朝地上的嘎瓦排长压下枪口,扣动了板机,一声沉闷的枪声响过后,我们朝“弄帕”冲去……
收复“弄帕”寨子后,晚上我们俩又来到了被烧毁的竹楼地上,想哀悼我们亲密的战友李平同志。我们俩点燃了三支香烟对坐在地上,啃着干硬的干粮,江心昆拔开水壶塞,里面装的是糯米酒,他喝了一口递给我说:
“李平该眠目了,小武汉听说在夜行军时失踪了,是掉下了一座悬崖,还有万宏义也死了,他是在执行任务时被敌人从背后捅死的……一心想当省长的罗兴友也到阎王老子那里报导去了。”想着一同越境的知青,除了我们俩剩下的也没几个了,一种压抑的气氛,悲观的情绪压得我们喘不过气来,为解除这种气氛,于是我问:
“你知不知道一个叫什么格瓦拉的人,他可是我们那里“红卫兵”狂热的崇拜者,在越境时有的还带着他的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