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屏左侧摆着张书桌,桌椅普通,可墨宝乍看就不是俗物,凭瓷的釉色,外行人也能看出应是值点价钱的。
都水监是几品官来着?七品。七品的俸缗应该是不错的,如果再联合侯明远做点私下交易……
“无耻!”她骂。
本朝高俸养廉,确实有番成效,却不见得人人能知足。而且,重文轻武的弊端在西北战线体现得淋漓尽致。
泾州知州夏竦,挥霍无度,平日里饮酒作乐,大肆宴饮,以至于巡边时都要在帐中带着侍婢行乐,几乎导致兵变,而武将们纵使心有不满,奈何手里无权无兵,又多被管制,只能忍气吞声,任军中乌烟瘴气而自己束手无策。
宋夏两国以横山为界,东起麟州,西到原州、渭州,绵延两千余里,自元昊称帝,便在边境不断进兵侵扰,试探地进攻,目的就是为寻到兵力最薄弱的最佳突破口。
鄜州、延州一代道路畅阔,便于进攻,而延州虽有铁壁军在,但兵力最少,一旦元昊大举进犯,很难固守不破。
也不知道爹娘怎么样了?铁壁军中的兄弟们,还好吗?那巍峨的城墙,可曾再加固过?她离家时,尚是大雪纷飞,如今却已临近清明,元昊的野心也该耐不住了吧?
这些心事,无论哪一件都揪着李元惜的心,只是今天太过疲累,想着想着,困意袭来,打着哈欠流着泪,实在无力再支撑,也不想再奔波着回街道司了,就去吹了蜡烛上了榻,往里靠墙躺着,和衣睡了。
此夜,大约是觉太沉,竟没做噩梦,睡得格外安稳,翌日醒来,天色已明朗,小贩们挑着担吆喝着卖炊饼、卤豆腐,还有为寒食节专做的凉糕等,李元惜腹中不由叽里咕噜地饥叫起来,想先买碗卤豆腐解解馋,奈何钱袋里一文钱都不剩。
“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李元惜叹声气,忍饥挨饿倒不是最重要的,马行街赊欠的药费也不过是小钱,真正让她头疼的,是街道司。
大火过后,器具需重新置办,库房得重新修葺,哪一样都离不了钱,而这京城唯一能给街道司拨钱的都水监还在榻上昏迷不醒,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
孟良平身上一文钱也没有,右手攥得很紧,不知道是护着何物,李元惜也不屑知道。她可不想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惹上和自己无关的麻烦。
可她总要搞到点银子,帮街道司暂度难关。她不值钱,小左更不值钱,从延州带过来的家当中,再没有起色的物件。眼下她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只有当了她心爱的斩马刀。
那年她十八岁,男扮女装,在爹给自己办的比武省亲中夺得魁首,错失女婿的爹追打了她三条街,冷静下来后,就把这把在兵器库中爱不释手的兵器送给她做礼物。
“既然你这么想和刀枪棍棒打交道,就不能总拿些寒酸的兵器,叫人家笑话我李士彬没宝贝。刀风闻飒剑雨听萧,这把刀单名一个飒字,是前朝铸刀名家张鸦九打造,咱们李家向赵宋称臣时,太祖皇帝赏的。”
爹叫她拔刀出鞘,好好感受铮铮刀鸣,冽冽刀光。又让她抚摸刀面:“这是忠臣良将守疆护土的热血的温度。你虽然是女子,不能逊色男儿,从今天起,飒就是你的命,刀在,人在,国土在!”
“想不到进了京城,我的命居然要亲手交给当铺,”李元惜不舍地抚摸着刀身,心里怨怪起孟良平来。要不是他临时出差错,何苦飒落到这般境地。
“等他醒了,一定要让他多拨些经费,拿上好的桐油给飒做保养,也不枉你的付出。”李元惜对斩马刀说道。
就这样决定了!
她从刀架上取了斩马刀,快步走出寝房,所幸小左和周天和都外出去了什么碳场,没人好奇,没人追问,也没人阻止,不久后,飒在万怡街的许家当铺落脚,换回八十两银子,约定一月内赎回。
许掌柜大约是猜出街道司艰难,想把金钗还给李元惜,被她拒绝。
事务繁忙,她不敢停留,先去马行街药铺付清赊欠的药钱,再去月子所熬好汤药,喂孟良平喝过后,马不停蹄地赶回街道司,当是时,日上三竿,小左已回到街道司,正在账房里对照着账本运指如飞,噼噼啪啪地拨着算盘珠子。
零碎银子往账房桌面上一摆,小左手里的算盘差点掉地上。
“什么意思?”
“将就着先用。”
来源不明的前,怎么能将就?
小左不放心:“你哪来的钱?孟大人回来了?!”
“没有。”
难道银子是老天施舍的?谁信!
不过,现下,李元惜还有一件值钱的宝贝!
小左噌地站起身来,一溜烟跑去寝房,看到刀架空空如也,她恍然失神。
事前她隐约有预感,但总觉不可能,如今架子上的刀没了,银子也从李元惜手里扔出来,由不得她不信。虽如此,因斩马刀对李元惜意义非比寻常,她还是想再次确认,又跑回账房:“你把刀给当了?”她问。
“约定一月内赎回,许掌柜不会让它有闪失的。”
李元惜囧红着脸,不想提到伤心事,叫小左先把银子收了,再议街道司的处境。
小左追问孟良平,以及施娘子提起的妇女崩漏之事,她亦不答,从此这个疑惑又乌云般遮上了小左总是阳光灿烂的脸。她清楚李元惜的性子,若她打定主意缄口沉默,就是主君的马鞭抽打在背上,也绝不松口,因此也不多问。
李元惜典当斩马刀,给她极大的冲击,她暗暗下了决心,在她小左出任帐房先生期间,街道司绝不能再出现像今日这般捉襟见肘的窘迫局面,街道司一定要在富得流油的京城闯出自己的一条致富路。
收了银子后,她差个青衫去庖厨端来给管勾热好的饭菜,自己则抓紧时间,向管勾汇报她神出鬼没、不在街道司的这一天一夜里,发生了多少事。
眼下,都水监经费不到位,周天和修葺库房的安排必须搁置,南熏门的任务也须暂停,以调回劳力全力去做一件事——叫街道司自己变成摇钱树!
“拿什么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