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在都水监、街道司、月子所、药铺、当铺之间来来回回、风风火火地跑,对李元惜体力消耗极大,她身心俱疲,人瘦了好几圈。处理完街道司事务后,时辰已不早,来不及喝口热茶,便牵马准备去月子所熬药,然而,体力匮乏,突然眼前黑了下去,拖了十天的月事终于像轰闸而来的洪水,倾泻而出。
小左伺候她回寝房处理衣裤,又把她往被窝里劝:“我去给你拿个汤婆子暖肚,再熬点姜汁。”
“无碍,你帮我取身暗色的衣裤来。”
“你还要出去?”
“不去不行。”
见李元惜主意已定,小左不愿再顺着她,索性张开双臂堵在门前,“姐姐,我不管你有什么秘密,为什么不能对小左讲起,但今天你必须在寝房歇着,不能出去。”
“你管我?”
女人来月事本就该静养,不能受凉受累,更遑论李元惜这月不正常,量大且多是淤血凝块。想来,腹中酸困疼痛,也必然不轻松。李元惜下地准备亲自去找换洗衣服,小左抢先一步拿了,抱在怀里,重新堵在门前:“主母说,你要是犟地又忘记照顾自己,我就可以管你。”
“主母主母,她就是你对付我的尚方宝剑!别闹,我真有要事不能耽搁。”
她伸手,小左拒不让步,李元惜就挠她的臂弯和腰间的痒痒肉。这招百试不爽,准能立刻把小左从一员猛将变成说不出话的残废,自然,这次也灵验,小左左躲右闪,眼泪都笑出来了,李元惜轻松夺过衣服穿上,出门扬长而去。
走到前院时还在想,孟良平若再不醒,她便只能报告官府,那时,都水监背后的秘密,定会拉她下水,惹来一大堆未可知的麻烦,甚至杀头。
“十五日马上到了,青衫们一月劳苦,都盼着这天呢。你去筹备,我们在万怡街,当着百姓们的面,兑现月钱的承诺。”她嘱咐小左,随后翻身上马,出街道司,还没离开富柳巷,迎头就来了匹快马,马背上驮着的,正是都水监官役钱飞虎。
“怎么?孟水监醒……回来了?”李元惜问。
“回来了,回来了!”钱飞虎立时勒马掉头:“大人,孟大人回衙了,正在处理公务!快些去吧,大人很累,你赶早一步,或许他歇息前就把事情都处理了。”
京城消息灵通,尤其是都水监这类与时间赛跑的机构,更是天天门口探头等消息。此时,四面八方,归都水监管辖的各大小衙司水务河长都在快马加鞭地往都水监赶,街道司没理由不急。
孟良平不仅醒了,还回都水监了!
这怎么可能?她去喂药时人还昏睡着呢,不到几个时辰,他就能走马上任了?
伤不要紧吗?
顾不及与钱飞虎同行,李元惜喝声“驾”,提了缰绳驱马直奔都水监。
果见拴马桩前拥挤着十几匹马,进门时,各位大人们焦躁不安地等候官役通报,李元惜哪里能等得及?她回头来到外墙下,几步攀上墙头,翻墙而入,赶在官役引着淮河河长进大厅时,率先抢行进去,往正堂瞧去,果然,那堆积如山的公务信后,正奋笔疾书去批复的人,不是孟良平是谁?
“淮河水坝破损溺死了十三个农夫七头牛,其中还有个四岁孩儿。你最初报说,是他们雨天走了险道,可我见那水坝挖开后全无石头横木巩固,全是泥沙,雨后水势稍大,一半水坝都被冲垮了,如此汹涌的水势,他们怎可能躲得过!”孟良平从信中抬头,瞧见李元惜,面不改色地掠过,径往她身后看去,眉目陡然冷峻,厉声喝斥:“你河长平日里是干什么吃的,如今倒有脸把责任推到农夫身上去?”
这一动怒,激得他咳嗽起来,李元惜上前一步,他举手制止。
河长还没来得及跑到李元惜的位置,孟良平便起身走出,把手里封好的信砸到河长脸上去:“本官已告知当地县令,淮河河长失职有罪,要杀要剐,他可按律判刑,本官再不过问!”
这河长当真没出息,面如死灰,当即吓尿一裤,还想狡辩,官役硬是将他拖了出去。
呵!铁面无私,治罪严谨,这两词能在孟良平嘴里出现,实在与李元惜记忆违和。她记得的孟良平,可是那个在马军衙街公然偏袒侯明远的睁眼瞎!
她回头,正巧迎上孟良平咄咄的目光。
“侯明远现在何处?”
居然有脸提侯明远?是担心没有泼皮给他送脏钱,以后他就少一份收入吧?
他身子还弱,李元惜距他近,能听得出他无恙的伪装下虚弱的喘息,他面色并非健康色,唇应是沾过唇脂,不至于粉白。他拳头紧握,虽然极力伪装,仍难摈除无力之态,显然是刚苏醒便来处理公务了。
“开封府尹杜衍判,即刻发送延州充军。”李元惜答,本想孟良平理应是失落遗憾的,意料之外,竟然听到他吁出口轻快的气息,连眉梢都跳出点喜色,这倒让她费解了。
怎么?
孟良平也想侯明远判刑吗?说不通!
孟良平此人,虽说无趣,却好生难懂,京城公门,实在不比延州淳朴坦荡。
想再观察他的伤势,孟良平却有意避开。招手,刚回衙的钱飞虎擦去额上汗珠,立即进门听吩咐。
“街道司大火后需尽快休整,去告诉账房,按我说的,给她拨银。”
他身子虚晃,立刻伸手撑住桌角,面容显露的坚毅倔强拒人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