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前面,过去了个谏官。他叫王举正,是朝中最多事的谏官,靠嘴吃饭,专挑毛病,就住这附近,每回上朝必经拱宸门街,这个时辰,他人已经在侍漏院了,不可能他对这里的事不发牢骚。如果被有心之人利用,在朝堂之上放大问题,牵扯到谁谁就不好过。你是街道司管勾,执掌全城街道清洁,职责所在,领罪必是首当其冲,我因为举荐并辖管你,也难逃其咎。”
孟良平把灯笼递了过去:“你身体不适早点回去休息,叫你的人留下,再仔细检查一遍街面。”
无非就是要防人口舌,不给诟病机会罢了。
孟良平说得开,李元惜自然能明白得过来,她担心的也是这个。她朝小左做了个重新点火的手势,小左连忙照办,天际本已现出鱼肚白的颜色,这会儿街面更是灯火盈盈,街面什么状况,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还有事吩咐吗?”李元惜问。
“有一事不明。”孟良平说道:“经过这段时日的磨合,咱们两厢的不和也应该告一段落。前几日和你相处并无不快,今天我又没有触怒你,你却对我态度大不一致。为什么?”
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李元惜心下纠结:答什么?总不至于答昨晚梦到你我成亲了吧?那成何体统!
“昨晚做了噩梦,没休息好,今天看什么都是烦的。假如冒犯到你了,致歉便是。”
“孟水监,告辞。”李元惜拱手,孟良平回礼,怎料,李元惜却突然出手,十分迅疾地扯住他公服的宽袖,把那宽袖顺着手臂往上一捋,一段贴身的夜行衣衣袖瞬时露了出来!
“住手!”孟良平慌忙遮掩,一脸震惊,对李元惜突如其来的动作毫无头绪,“你怎么……”
“你平日衣服上有檀香味,今天的味道太怪诞,是暗渠的馊臭味!”
之前天黑,再加上她心思全在街道事务上,她并未多去主意孟良平,所以直到方才作别,孟良平回礼,李元惜才注意到他袖口处隐约暴露的一点蹊跷。
“你去哪里了?”她追问。
孟良平脸上闪过一丝懊恼,随后立刻蹙起眉头,刻意转开话题:“李大人,你这么关心我做什么?你现在的公务应该是检查这条街的街面,不是询问我的行踪。”
“你身上味道这么重,想必是经过哪条堵塞的暗渠,沾了些恶臭。我身为街道司管勾,关心暗渠不是公务吗?”李元惜暗自佩服自己也有巧舌如簧的时候。。
天色渐亮,街面上的人影攒动。
孟良平从五道栅口出来时已接近上朝的时辰,为了不错过早朝引得怀疑,仓促之间只来得及勉强做些遮掩,没想到竟被李元惜发现了。
他急于去将遗留的首尾收拾妥当,从李元惜手中扯出袖子,不想再和她耽搁纠缠,如魅影般闪进一处暗巷。
李元惜却立刻跟了上去。
“你跟着我做什么?”
“谁跟着你了?我是去检查街面!”李元惜故意拿他的话来挡他。
果然,孟良平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你大可以先去检查另一边。我现在要脱衣服,你也要看吗?”
说着,他开始宽衣解带,李元惜慌忙别过身去——
别过身后她就后悔了:这不是认输吗?再说,你给他缝过伤换过药,该看的都看了,怕什么?只要你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
可到底,她也不情愿把自己搞成女痞子的做派。
憋着闷气,她大踏步地走向巷口,却不愿意妥协离开。
孟良平见状,干脆把她当做衣架。
一件公服从后飞来,落到她肩上,这就让她忍无可忍了。
更糟糕的是,一个不该出现的人影儿这会儿却拿出寻宝的热情,朝着这边寻觅过来了!
李元惜惊得头皮发怵,紧急退回到暗巷:“孟良平!”
“踮脚!踩到公服了!”
两人同时噤声——
她居然和赤身的孟良平撞了个满怀!
李元惜回了头!
四目相对,两厢惊愕,一个拿起衣服遮羞,一个捂住眼睛。
“小左朝这边来了,你动作快点!”李元惜扭回身去,此时她只有一个念头:千万不能叫小左看到她背后有个赤皮露肉的男人。
死,也不能给她看到!
她慌忙把公服从肩上拿下,扔给孟良平,而后小跑到巷口,摆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巷内已有院落响起人家早起的声音,像是要开门闩,而小左也越来越近,小妮子两只探子般独有的眼珠转来转去,就把附近左右的所有明暗建筑都剥了层皮——
她发现了暗影处的李元惜!
急!李元惜急得心尖上都冒了汗!
早知道会接二连三地遇到这种尴尬局面,她才不要给孟良平提醒。
她心里早就把孟良平一刀一刀地捅成了筛子,催他快些。
嘴皮子还没张开,隔开两三步之外的小左困惑地发问:
“姐姐,孟相公人呢?”
李元惜要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