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咱们回家。”福宝说,到粪车前,眼帘低垂,面颊粉红地从李元惜手里接过那残叶,扔到地上拿脚踩过。这样的举动叫她难掩心中失望,原本心中余存的一点希望也消失殆尽。
“李管勾,我儿没偷,你也看到了,我儿很能吃苦,老不死的恳请你——”他的额头磕到藏着沙砾的旧衣上,再次向李元惜跪拜:“恳请你收留小儿吧!”
“街道司百名青衫业已招募完成,你们可以关注街道司消息,如果有下次招募,及时来应募就好。”这当然是劝慰老伯的客套话,李元惜向围观的青衫训话:“凑什么热闹,街道司没任务可做了吗?”
老伯匆匆向她跪爬来:“大人,收留小儿吧!”
在他抱住自己的小腿前,李元惜及时抽身而出,跃上台阶,小左虽然不忍心,也只能劝告福宝带老伯回去好生休息,她清楚,除非福宝认错,为自己的行为担责,否则,李元惜绝不会冒险招他进街道司的。
“你是真不想进街道司吗?”小左悄声问福宝,她希望福宝进街道司,为她进入粪行引路,但福宝摇头,她也不能强迫。
“老伯,福宝,街道司事务繁忙,恕不陪同。”她不无遗憾地作别,哪知,老伯非要闹出个血色才肯罢休。她前脚随着李元惜踏入街道司,后脚,老伯就挣脱福宝,一头撞到街道司的大门上。
木门“咣”地一声,福宝的惊呼撕心裂肺,老伯血流如注,人瘫倒在地。
出乎所有人意外!
“快去找药箱包扎!”李元惜吩咐小左。
自上次跑遍马行街买不下一瓶金疮药后,吃一堑长一智,她给街道司内开辟了个医药角,常用的止血药、风寒药等,都备着些,青衫可以自由取用。
小左风一样地去了,又风一样地回来了,在此过程中,李元惜叫福宝尽量高地托住老伯的头,她则不住地拿狠话刺激着老人,好叫他凭着自身的一点气力,不要昏迷过去。爹爹就曾在镇压起义时被人在头上敲了一锄头,近半年都昏迷不醒。爹爹体质强于常人尚且如此,凭老伯这样一副病躯,一旦昏迷,极可能半个月都撑不过去。
可是,小左拿来药粉了,老伯却拒不用药,有气无力地哀求:“大人,我儿是我的牵挂,安顿不好他,我没法闭眼啊。大人,我看你是个好心人,你收留了他吧,在下次青衫招募前,你别给他发月钱,如果他让你不满意了,你就赶走他!”
“老伯,先止血!”
“你不答应,就让我死这里。”
李元惜手心里燥热起来,天性叛逆叫她对这话很是反感。
“你威胁我?”
“不敢……”老伯紧紧抓着她的手,粗糙的茧子里像长出了倒刺,深深地扎进李元惜的皮肉里。见老人如此,她也难受,可难受又能怎样?福宝究竟偷了什么?有怎样的后果?他不认错,又怎么融入青衫中?招进街道司,又会带来多少麻烦?不好说!真不好说!
她抬头向院内望,周天和正同巡检司的官役作揖相送,见大门处出了事,慌忙来看,李元惜想同他讲几句话,询问意见,奈何老伯就是不放手,人老骨脆,加上受伤,怕是经不起她强行挣脱。
“福宝,你说,你想不想进街道司?”周天和大声叱问。
福宝嘴唇哆嗦着,头抵在老伯的肩膀处,摇着头:“不想……不能……”
“老伯,强扭的瓜不甜,福宝现在不想进街道司,必有不想的道理,你如果信得过我,你先叫左姑娘把伤包扎了,我来找福宝谈话,好不好?”
“周公子……”
“老伯,你争执下去没意义,你抓着的这个管勾,最初也不收我,但我现在不还是街道司的师爷嘛?你信我,我会用心解决这事的。”周天和把手放在老伯手背上,耐心地诱导:“老伯,管勾是一司之长,有很多事要她去做,你耗着她,耽误的是整座京城的事。”
恰在这时,又有人来送委托,老伯无奈地叹声气,缓缓地松手。
李元惜手背和腕部,竟给他清清楚楚地捏出了几个白青色的手指印子。
“老伯,我答应你,待师爷和福宝谈话后,福宝愿意进街道司,而师爷也觉得无碍,我便应允。”李元惜安慰他,看着福宝,福宝立刻转移了目光,于是,她招手,叫小左趁着老伯安静下来,赶快给老伯包扎了伤口。
“去给福宝支点钱财,叫他一定带老伯看大夫。”她嘱咐小左,小左自是高高兴兴地答应了,可福宝却着实叫人捉摸不透,没钱,他去偷,给钱,他又不要。
“钱不够你就再回来,到账房找我。”小左直觉他不坏,之所以“偷”,必有难言之隐,便将银子给他强塞进去:“别怕欠人情,你已经欠了。听好:我娘是大夫,我多少能知道些医药。你要真是个孝子,想办法叫你爹少劳神费心,多给他吃点好的,他身子太差了,只喝药调理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