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福宝父子,李元惜和小左结结实实地松口气,一边往正堂去,一边大致给周天和讲了福宝的奇怪之处,周天和想了想,再次向李元惜确认福宝的粪车里有草木灰和干粪的痕迹。
“我猜测,福宝并没有偷现成的财物。”
“那偷了什么?”
“粪。”
“偷粪?做粪肥?”
“好了,大家去做自己的事,一会儿再聊。”到正堂前,见来投递委托的人已经等得不耐烦,李元惜只能切断自己感兴趣的话题,先去处理完积攒的委托,之后,瞅了个空闲,立刻钻进账房。
账房内,周天和、小左正讨论着如何仿效裴明礼致富经验,小左激动难耐,好像已经看见随着她的算盘声响,金银流水般地汇进街道司的场景,街道司满员五百人,如今人手严重不足,许多委托只能延迟搁置,而周天和也亟待大量经费来支撑他先前提出的革新京城街道的想法。
入不入粪行,需要管勾做决定。
“福宝的一日三百文,就是因为他偷粪制作了粪肥,卖给农夫赚来的。”小左兴奋地说,“师爷刚告诉我,粪霸对倾脚头偷粪很是忌讳,一旦发现,轻则着打手打断倾脚头一只手,以儆效尤,重则通告粪行之外的四百四十行,断倾脚头谋生生路!福宝可能就是怕这个,所以拒不承认偷粪。这也说明,粪肥绝对有利可图,街道司可以入行粪行去争霸!”
两盏茶下肚,李元惜看看小左,再看看周天和,两人均用黑汪汪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
“能赚钱?”
“一本万利!”小左说,周天和接着补充:“由街道司来接手粪行,能避免类似今早的粪霸相争的局面,行之有效的话,不仅对京城卫生状况有好的改善,且能反哺街道革新。”
“那还等什么?”赚钱迫在眉睫,李元惜可不想再多地浪费时间,她去取了口罩:“小左,跟我去粪厂,咱们去取经!”
城外粪场。
除去倾脚头,没人愿意靠近这里半步。李元惜主仆两个为掩人耳目,刻意女扮男装,打算混进粪场里长见识,瞧瞧别人是如何变废为宝的,不成想,那粪污发酵的酸臭险些把两人熏晕在路边。
“不行不行。”小左连连后退,胃里一阵烧痛,中毒般难以承受。粪场环境恶劣,倾脚头们习惯了,她可没习惯,离远了,歇了好一阵,人才缓过劲来。
李元惜没比她好受多少,但计划总不能拖着。她把周天和准备的鲜薄荷分给小左两叶,含进嘴里能提神醒脑,又戴了口罩,相互鼓励着,强打起精神再闯粪场。
粪场四周都种着笔挺的杨树,之间的空隙栽种灌木,灌木长得参差怪异,间杂酸枣树的尖刺,纠缠着初生的和陈年藤蔓,竟像一堵结结实实的墙,围拢起足有十亩地大的场地,只留一处开口,留作进出的大门。
倾脚头们或拉、或推着粪车,繁忙超乎预想,到大门前,李元惜和小左都装作帮忙推车,很容易就进到里面。
一览无垠,开阔的田地上堆叠着或干或湿的粪污。倾脚头进了大门,就去右边的瓦房窗口做登记。
“名儿。”里面的人懒懒地问,一副病容,杯沿跳着几只绿头苍蝇,桌上记事薄旁散落着些葵花籽和蜜饯。
外面的倾脚头连忙摘下草帽,两片干裂的嘴唇扇翅膀似的抛出一串话。
“何刚。今个儿第三趟,两桶,内城北讲堂巷来的,那一带归我收,都是好粪。”他推开桶上的盖:“瞧瞧,不掺尿水。”
李元惜和小左听地一头雾水,这边登记完,倾脚头推着车继续往前走,到地头,有人帮忙卸桶倒粪,摊开晒烤。
她们佯装帮忙,听了会儿倾脚头的闲聊,才明白过来。
这些粪污分作两部分,一部分,是富人的,据说富人吃得好,粪污养分自然多,进了农田,能让庄稼丰收,与之相反是穷人的,穷人的粪污,记账时就要比富人少一半,应是售价也能低一半。
清明一过,天气越来越暖,蝇虫滋生,十余亩田养起来的苍蝇蚊子,伸手就能拍死三四只。
“怎样?还想继续做它的生意吗?”李元惜双手乱乱地在眼前挥动,不敢想象,等到夏季,特别是大雨时,这里更是怎样一番地狱场景。
“如果真要插手粪肥的生意,必须重新改良粪场,绝不能是这样子的。”李元惜提议,但小左紧咬牙关,两脚飘飘,一声不吭往粪场后面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