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分定,三人立即行动。上次福宝来街道司求援清扫拱宸门街时,周天和曾与他少叙几句,知道他负责的粪道是天波门里大街西侧流杯亭一带,所谓天波门里大街,也即是与拱宸门街相垂直的一条临街。于是,三人同出街道司,在安肃门大街与李元惜及一队青衫分道,又于天波门里大街,周天和与小左分道,各做各事。
却说,小左到拱宸门街,肯定是直奔军营,去了军营该找谁呢?她心里还真没主意。
找阿泰?
突然,她感觉手肘碰到了什么东西,脚底便传来清脆的碎裂声,吓得她连忙抬脚——迟了,脚底散着几片碎瓷!
“哎呀,我的传家宝啊!”
她抬头,衣着华美的青年对着这一地碎片捶胸跺脚,涕泪横飞,小左脑袋里一阵发怵,传家宝岂不是意味着值钱的宝贝?她撞碎了宝贝,岂不是要用更多的钱来赔偿?她哪有钱啊!
顿时,她慌得连忙往人群中四下搜索,要是姐姐在就好了,可就算姐姐在,姐姐也没钱。
这可怎么办啊?
“你不能走,你得赔钱!”青年抓住她的手,张嘴就要八十两。
乖乖!
正慌着,突然,一个粗粗壮壮的汉子挤到她面前,握住那青年抓着小左的手臂,猛地向后一推:“董二,你瞎眼了,这姑娘是谁你知道吗?竟敢讹诈她!”
那青年立即收起哭丧的泼皮样,问:“谁?”
“街道司的帐房先生。你敢讹她,回头她就叫你在街道上混不下去!”
“哟,多有得罪。”青年只想讹钱,不想惹事,他赶紧收拾起碎瓷片,招呼着混入人群中的几个同伙赶紧消失。那扎实的汉子转身过来,憨厚地笑出一口白牙:“左姑娘,还记得我不?那次扫粪,我是运水的。”
“怎么不记得!你是笨熊阿泰!”老天真是巧安排,小左想谁,就让谁来报到,她开心地直拍手:“上次要不是你们禁军营帮助运水,街道司怎么可能那么快就清扫干净街道!咱们聊得很欢,你还说要带我偷偷参观你们练兵呢。”
阿泰不好意思地挠头:“左姑娘,今天太迟了,我们刚负重训练回来,要看练兵,得明打早——你今天来拱宸门街,是为这事吗?”
“不是,但也和你们禁军营有关系。”
说话间,路旁酒馆里一群兵卒喊阿泰,见他们都是扫粪时遇到的熟人,小左便自然地跟着阿泰去吃喝。同坐一桌,添了碗筷,两杯单独叫的果酒进肚,几句热闹的酒桌话后,大家把她当作妹妹,小左也不客套了,她直奔主题,把自己的困扰说给众人听。
“难搞。”长八字胡的那个直摇头:“粪霸们在禁军营外抢粪不是一天两天,打我当兵那天起,争斗就从没断过,很是烦人。论说抢,街道司根本抢不过——凭什么抢啊?惹急了人家,再把粪车给你推倒,或是别处给你使个损招,你还不得天天扫粪?又累又憋屈!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
“以前管着军营的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和都虞侯都不屑管这脏事。不过……”阿泰也愁眉不展,突然,他喜上眉梢地打了个响指:“有了!只要街道司搞定那个人,光明正大地来禁军营要粪!”
小左就喜欢听这话!她急忙给阿泰斟了满满一杯酒:“阿泰哥,你快讲来听听,什么人有这么大神通?”
“前几天新来的都虞侯孔庆,原先是群牧司都监。你听说过‘三班吃香,群牧吃粪’这话吗?”
小左摇头,跟“吃粪”这个说法比起来,曾经让她大吃一惊的抢粪算是小巫见大巫了。酒馆里食客听一群大嗓门的兵爷嚷嚷着倒胃口的词,叫来小二,纷纷要求换座,改去楼上。一桌两桌能上楼,七桌八桌都要上楼,楼上可没那么多空座。小二苦着脸,只好来求各位声音低点。
不想,阿泰倒抓住了他,叫他向小左解释“群牧吃粪”到底是怎么个吃法。小二张嘴就来:京城二十万禁军,禁军用马,必然是要从群牧司抽调,自然,群牧司马粪产量也十分巨大,官役们在喂马时,特意给棚里扔些铡碎后的饲草,经马蹄子踩踏混合后,再用铁锹裁铲成砖状,晾晒干燥后作为燃料或肥料出售。
“不瞒左姑娘,小店烧火用的燃料,不仅有煤炭,也有那群牧司卖的马粪,各有各的好,一样都丢不掉。”小二说。
“这笔收入名义上是群牧司额外的经费,实际却是笔糊涂账,支撑了群牧司吃喝享受的花费。”阿泰接着说,他不自觉地压低声音,除了他这一桌,别人听不到,小二侧起耳朵,只听得些盆啊钵的,右掌啊老本的,弄不明白。
这话说的是:“群牧司的马粪卖钱,就是孔庆折腾起来的,他是赚得钵满盆满。你想,他调到禁军营,又掌着实权,怎么可能不重拾老本?”
如此说来,孔庆就是街道司同粪场们争霸禁军营粪道的破绽!
“阿泰,还要请你好人做到底,再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