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视之有度,用之有节!你如今做出这等荒唐事,把家法和爹的训话当做什么?”
另一人反驳:“没金刚钻就不揽那个瓷器活!钱塘县令敢出头,我弄死他比捏死一只……”
他说得咬牙切齿,接着,似是被另一人堵住了嘴,隔板那边瞬间安静下来。
也真是巧了,正在这时,这边包厢门帘掀动,进来个风度翩翩的男子,三人对视,如同雷击——真是孟良平!
“孟水监无恙!”周天和忙起身作揖,小左慌忙从隔板前离身,也跟着行了个万福。
“大人也来饮茶?”小左问,孟良平脸色很难看,沉沉地应了声,四下扫了一眼,寒暄几句,又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会儿,便抽身出去。
很快,隔壁包厢内传来收碗碟的叮当声,声刚落下,又迎了几位新客人进去了。
一颗心脏在小左的胸膛里猛地跳动,她哪里还有游街的心情,未免搅了周天和的兴致,勉强又与他饮了几盏茶,吃了几枚果子,就下酒楼,走另一条街回衙。
快到富柳巷时,三更鼓刚敲响,京城夜市的嘈杂清净了不少。
街道司内,李元惜正在值夜,这时没有要处理的公务,便在正堂闲看《武经总要》。小左劝周天和尽管去安睡后,气嘟嘟地大踏步进了正堂,专在李元惜对面坐下,两眼放火似的直瞪着她。
李元惜抬头撇了她一眼,“怎么?吃火炮了?”
小左将《武经总要》的翻页合上,用力摁住,李元惜惊疑地看着她:小妮子也从来不会发这么大的火气!
“姐姐,你得告诉我,你私下接触的孟良平,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看小左情绪激动,李元惜马上意识到,孟良平可能出事了。
“怎么,上了趟街,孟相公就不是相公了?”
玩笑可以这样开,李元惜心下却不敢大意。她起身,查看正堂外没有闲听的耳朵,轻掩了半扇门,而后回来,追问小左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今晚我见他约的朋友,竟然提到了杀人!”
“你小声些。”她提醒小左,小左便靠拢过去,悄声讲了今晚的见闻。
照她的描述,不难想象一种可能:小左和周天和所在的包厢隔壁,正好坐着孟良平和某人甲,提到钱塘县令,某人甲也像方才的小左,情绪激动,嗓门拔高,孟良平及时制止他,随后到相邻包厢查探情况。
倘若这厢人听去了他们的对话,他绝不会就此轻易放过。可孟良平也没想到,他掀起帘子,看到的竟然会是小左!
“俗话说,近墨者黑,那人连钱塘县令都敢杀,孟良平跟他鬼扯着,他自己肯定也不是个好东西!”
小左气呼呼地取了披风,就给李元惜身上搭:“你去找他问个清楚明白,到底是怎么个回事!”
“人家孟良平要问我:‘你是我的谁,我凭什么告诉你’——我答什么?”李元惜故意逗她,本想看小左舌头打结的吃瘪模样,没成想,小妮子脱口而出:“能是谁?跑不了你是他将来要迎娶进门的娘子!”
真是佩服得紧,都什么情形了,这妮子还想着牵线搭桥!
“你就不怕我嫁了个杀人犯?”
元惜摘下披风扔到一边,抛出了个叫自己困惑很久的问题,她堵在小左身前,步步紧逼:“说来真是奇怪,我娘的确叫你留意我的婚事,可你怎的就打定主意,独对孟良平有好感呢?”
小左起先不说,耐不住李元惜挠她,眼泪笑出来了,逼不得已才告诉她:
“我说我说,是范伯伯!孟良平是他的学生,范伯伯认为他相貌堂堂,有过人的才能,品性又端正,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留给你做相公!范伯伯多厉害呀,那面捏将军狄青就是他给相中的!”
“他老糊涂,你小糊涂!”李元惜放开小左,没好气地说:“范伯伯和孟良平几年前就分开了,人变成什么样,他离那么远,能摸得准?”
“倒也是。那你告诉我,他私下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嘛。”小左催她,李元惜没奈何,叫她去喊靳长生来接班值夜,她二人去寝房,歇息时说话。
主仆两个共卧在一张床榻上,李元惜把追袭侯明远那晚如何遇到黑衣人,大黄狗又如何在都水监院里拱她,并带路去冷院,她又是如何发现孟良平受伤,而后又如何为他疗伤的,都给小左说了一遍。
这下,小左脑袋里混沌一片,震惊中,她对孟良平的认知也变得模糊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