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惜心乱如麻,她恨不能变成蚊虫,跟着斥候飞进皇城一起面见官家,好知道急报内到底说了延州怎样的情况。
她的八品官阶,非应召不能进宫,但据她所知,有人可以。
“姐姐,我们去都水监,求孟大人给我们带消息吧。”小左擦净眼泪,冰凉的手与她紧紧交握。
“我正有这个想法。”李元惜说。
小左骑来的马方才让斥候用了,拉货用的骡子又走得太慢,巴楼寺距离都水监还有一段距离,正在两人为此着急时,恰好有散赁马匹的小厮在沿街寻买卖,走到巴楼寺近前。李元惜连忙叫住,也不用他牵着,自个儿拾了缰绳,交代他入夜时再去街道司寻回马匹。
主仆两个共乘一马,一路疾驰,京城散漫的游人被她们搅散,莺歌燕舞下的欢声笑语,飞到李元惜耳畔,全是战场厮杀声,声声震人心魄。
斥候拼着最后一口气赶到京城的背影,更在脑子里一刻不停地奔腾,几乎要与她合二为一。
小左坐她身后不言语,赶到都水监衙门下马,来不及站稳,就三步并两步地跑到门前,大力拍打。
钱飞虎气汹汹地一把拽开门,张嘴就要训斥,见是小左,大吃一惊——
“左姑娘,你脸怎么比石灰还白,发生什么事了?”
“哎呀,你别说没用的闲话,”小左急得直跺脚,“水监人呢?”
“大人五更时从巴楼寺回来去上朝,刚回衙不久……”
话没说完,李元惜便从他和小左之间辟开条道,径直走入水监衙门。
她凌厉的架势唬地钱飞虎不敢拦,心里还寻思昨晚不在巴楼寺浓情蜜意么,怎么今个儿……
他赶紧快步追撵上去:“大人,你先容我通报声——”
但李元惜脚步飞快,眨眼功夫就到正厅门前。
“姐姐!”
闻声,李元惜回头,小左站在院内,双手紧握在胸前,双目殷切地几乎要望穿她。
离家千里,家中情况如何,小左日日夜夜担心着,战事一起,胜负瞬息万变,胜,暂得平安,败,幸运的,逃得活命,不幸的,惨遭屠戮。
一条人命,背后就是一个家的分崩离析,是幸存者永不可抚平的伤痛。
“等着。”李元惜回说,踏进门槛去。
厅内,围着全国水网的沙盘,孟良平正和一众监丞讨论防汛事宜,猛不防地被李元惜打断,自然不高兴。
“我有事!”李元惜倔强地迎上众人不满的目光,铿锵有力地强调:“大事!”
许是她的神情确实吓人,官吏们纷纷看向孟良平,等待定夺。得到孟良平应允后,众人便先暂行退出去了。
孟良平回身,先斟了盏茶给李元惜递过去。
“你嗓子哑了,润润喉再讲。”
李元惜暗自咬紧牙关,才能勉强压得住被不安激得发颤的声音,一盏热茶穿喉入腹,果然让她稍安稳了些。
“延州斥候进京了,战事恐怕不利。”她说。
孟良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战事不利,到什么境地了?你又从哪里知道的?”
李元惜便把斥候的事讲给孟良平听了。
“我长在延州,元昊攻打塞门寨时,我就在军中,我了解战争!我清楚什么状况下,一个斥候才会拼了死命地去送报!我敢肯定,延州肯定出事了!”
孟良平握着手,边踱步,边思忖着。
“延州地位至关重要,对大宋而言,绝不能有失,如今又有范仲淹、韩琦二公在,朝廷定会举力反攻,对敌西夏。兵马未行,粮草先动。全国征收战粮必然会靠水路运输——”他抬起头来:“都水监义不容辞。”
这时,小左也按捺不住担忧,未及允许,便从院里跑到孟良平面前,深深道了个万福:“孟大人,我和姐姐远离家乡,消息不畅,前半月寄出的书信到现在还没收到回信。我爹娘也在军中任职,我担心得都要跳着走路了,大人得了消息,一定要告诉我们。”
“左姑娘放心,很快朝中传令官就会登门,传我进宫。有消息,我自然会知会你们。”
孟良平说道,转而吩咐钱飞虎去准备朝服和马匹。
他对自己的判断胸有成竹,果然,说曹操,曹操到。正说着话,只听门外钱飞虎一声高亢嘹亮的通报“垂拱殿郭常侍到了——”
身着赭红色官袍的传令官大踏步进到大厅内。
他三十多岁模样,在皇帝身边伺候着,见多了世面,平时有些许高傲气,这会儿也掩饰不住带着丝慌张。
“水监请僻静处说事。”他刻意避开李元惜等杂人,孟良平也依了他。但李元惜自小习武,听力异于常人,何况这传令官心急,还没找到地点,便通知孟良平:
“国家兵戎大事,官家急召你进宫言事,等待领命,不容耽搁,现下你就动身吧。”
不消说,定是和延州军务有关。
孟良平走后,李元惜的心不但没踏实下来,反倒更不安。钱飞虎已从小左那里听来了缘由,跟着也着急,想安慰,又没想清楚该怎样开口。
看他和小左坐立不安地等候消息,李元惜意识到,在都水监待着,不仅于事无补,更是平白折磨人。
“小左,我们回衙司。”
“可是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