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照他们刚搬开墓碑,他的人就拉来了几条凶猛的大狗。这些大狗平日里都喂生血肉,嗅到腥味就发狂,有童工敢逃跑,只需要这些狗跑出来吼几声,他们就乖乖地听话。
如今,扁头拉着群狗出来,也是想吓唬雷照,软的不成来硬的,硬的不成来软的,总之,贾家田庄买入童工的事,绝不能捅到官府那里。
“大田庄哪个没有童工,你偏偏要针对我!我叫狗儿们咬死你试试?”他发狠地威胁。
哪知,前头那波石头打得太狠,青衫们一个个都流了血,腥味浓重,刺激得狗儿们控制不住,真挣脱了狗链,龇牙狂吠着,冲着雷照他们狂奔去。
扁头傻眼了,他养的狗他清楚,只要给它们捱着人,不撕成个骨架不可能松口的,换言之,要出人命了!
“特娘的,快跑!快跑!那个叫雷照的,快跑啊!我拉不住狗!”扁头急得大叫,人群也蜂蛹前去作势抓狗,但狗儿疯狂,被咬了又必是死路一条,谁敢真上前啊?
如此一来,青衫们就无人可依靠,真正危险了。
“雷哥,雷哥,怎么办?”青衫们紧张地问,不知觉间,所有人都背靠背贴在一起,有哆嗦的不丢人,因为大家都哆嗦,甚至,一个新入的青衫尿了裤子,也没人会笑话他。
说真的,雷照也犯怵,他数了,四条狗,又摸身上,什么防身的东西都没带。
“妈的!”他骂声,转身立刻用尽全力搬开墓碑,招呼着青衫们往下跳。
“跳!跳进老坟里!”
“跳进去就真完了,咱们也要做童工了!”
“妈的,不跳,咱们该给阎王干苦役了!”
人声、狗吠,吵吵闹闹的环境中,那幽深黑暗的墓坑里,突然传来了个孩子低声的话音。
“跳吧,不跳会没命的。”
接着,是更多孩子的响应:“跳吧,跳吧,我们垫了稻草,折不了腿的!”
狗都快咬着屁股了,青衫们只能做出选择。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
都跳下去了!
“雷哥,快跳!”
“跳你大爷的,俺跳了,谁给你们关门!”
雷照骂着,使出浑身力气,一把将墓碑扭合正位了。他从未想过,自己也有这么悲壮的时刻,瞬间,他想起了李士彬,这个从未谋面的将军,面对西夏狗贼们的时候,是怎样的视死而归,死不旋踵?
那句话震得他耳膜巨响,他记起来了,那是小时候,村里有个考不中的老书生,疯疯癫癫的,总说些之乎者也那类他听不懂的话。有天,这老书生要病死了,他去看热闹,听到他说最后的遗言,便是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对了,他还给自己加了句评语:吾死,不如鸿毛矣。
“老子跟你们这群畜生拼了!”他擦掉流到眼睑上的血,用力拍打了两下膀子,下蹲马步,脑海中已经想象自己活撕了疯狗的场面。
撕疯狗,京城不会万家传颂的,长公主不会专门去洞天观祈禳!
想象毕竟是想象!
犬牙参差的大嘴、浓烈的口臭味袭来的同时,雷照脑袋忽然被什么东西推了一下,力道不重,却将他扎稳的马步轻巧地破了,他踉跄地后退几步,扶住墓碑站稳了,待看清来人,顿时喜上眉头!
“俺滴娘哟,是俺亲管勾!”
第八十六章:救急犬牙前
夜游神号下水送肥入户,第一趟去的不过三户人家,三户都在一个村,且距离渡口并不远,至迟到四更时,雷照等人就该回到渡口,乘船回京。
李元惜去时已是三更,夜游神号上的肥料全部清理干净,显然,雷照今夜的任务已近完成,最后的肥,定然是往贾家田庄送的。
她向管理渡口的老倌问明田庄方向,乡下人家睡得早,田间地头更是漆黑一片,全凭月光照亮。星月时隐时现,脚下路况不明,她只好一手擎着火把,一手拉着马缰,在稳当的前提下,尽可能快地去往目的地。
路上倘若遇到青衫,便一同回返,这结果固然最好,然而,视线里却突然跳起了一豆赤红的火焰!
接着,火焰像是点燃的炮仗,一个接一个地亮了起来,她隐约听到人声、狗吠,紧张而亢奋。
“坏!”
那方向,正是老倌所指的贾家田庄,雷照运肥去的地方!
贾家田庄方圆五百亩,一次施肥须得粪场两次发酵晾晒,面积广阔,边线纵长,李元惜不敢大意,立刻快马加鞭地赶去。
泥土翻出股锈沌的味道,和庄稼抽出嫩芽新叶的清新相混合,炽烈烈地腾舞着那些火焰,仿佛演示激烈的对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