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间,她听到了人声,是雷照在大声喊话:
“除非你杀了俺们,俺们不能再张嘴说话,否则,这老坟里一个孩子一桩恶,俺们都要开封府好好跟你算清楚!”
真有童工!
她听到疯狂的狗吠,有个男人在骂他:“老子花钱买的,买的,你懂什么意思吗?那是老子的东西!你特么吃饭的时候,会念叨着得浇多少粪,浇谁家的粪,才能养出一颗米吗?你卖你的粪肥就成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待她乘马跑到田垄边上时,顿时惊了跳——原先她以为的树,这会儿都变成人,他们围拢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田地,多数人手里都拿着一柄长杆的小铁锹,着火的,是街道司的平车,车上有晒干的粪肥和满当当的碎石。
这些碎石一个个的都边角锋利,又被火烤得炙热,倒不知道有什么用途。
她已经近在眼前,人们却没空回头看她一眼,而是像浪潮似的,突然叫嚷着往田里冲去。她骑马立在高处的田垄上向下看去:
看明白了,雷照他们满头是血地在往墓碑边靠,而领头攻击他们的,是四条恶犬!
“娘的!”
早知道有利益处便有纷争,可未曾想,这纷争竟要威胁到她街道司的人命!
李元惜一脚狠踢在马腹上,马儿吃痛发力,带着她往地里狂奔去。
待她到了雷照近前,狗爪子已经撑开弯曲且坚硬的爪钩,快挠到他的肚皮了。
千钧一发之际,她横插过去,一掌拨开雷照,同时照着狗头迅猛地踹出一脚。
这一脚力道十足,狗呜咽一声,倒地不起。
她拔出靴里藏着的短刀,几番飞跃跳打,两条恶犬也跟着命丧黄泉。
最后一条狗更凶猛地撕咬来,,她沉住气,脑海中再次浮现出孟良平面对疯牛时的架势,她微微侧身,避开锋利犬牙,尖刀破皮碎肉,径入心脏,横拉一刀,那狗没来得及哼一声,就颓然死去。
“俺滴娘哟,是俺亲管勾!”雷照在她身后惊喜地喊!
几个大喘气的间隙,四条恶狗全部倒伏在地,不止雷照,连跑来制止的人流,也是松口气。
“吓死了,这些狗平日里吃惯了生肉,野性一起,真能咬死人的。”
扁头探出脚去,作势还要踢狗一脚,但血糊拉叽的狗,大约是肌肉痉挛,又蹬了下蹄子,吓得他狠一哆嗦。
少了平日作威作福的助手,他又急又气,冲李元惜大吼:“你这厮……”
李元惜抬眼,杀气凛凛,众人都被她的气势吓了一跳,僵了身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颤巍巍地小声说道:
“我见过她,街道司管勾……”
“这婚宴吃得,别真惹来大祸。”
人群里交头接耳、窃窃私语,有胆小的,趁人不备,偷偷溜了,没溜的,都默默地退后一步,做出溜的打算。
“大人,俺头晕,俺觉得难受!”
雷照捂着额头,往墓碑上靠去,身子虚弱,嗓门却很大:“俺觉得俺活不了了,你可得替俺报仇,打伤俺的人,一个都别放过!”
他自小打惯群架,摸准了人性,他清楚,此刻管勾孤身来到乡下,以少难敌多,倘若对方狗急跳墙,她如何应对?故而放松了些毅力,凭着自己当下的感受,浑浑噩噩地就地一躺——
果真,刚才欺负他的那群人,不过是乌合之众,都不愿意给自己惹麻烦,眼见要闹出人命了,顿时作鸟兽散,叔侄两个喊都喊不住,顷刻之间便没了影,丢下一地长柄铁铲。
他傻笑着转回头来,却见李元惜撕了他破损的一角衣服,点着后在空中挥两下,把火引旺了,再往他额头伤口上按下。这是止血的土方法,雷照疼地抽了下:
“大……”
“放心,我们的人马上就来了。”李元惜扔掉衣絮,细看周围——雷照满头鲜血,领口也被浸红一片,地上洒满了碎石,有的沾着没烧尽的牛粪,萎靡不振地晃动火焰,墓碑上还有被石头砸过的痕迹。
她顷刻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
她心疼、愤怒,扁头紧缩肩膀,侧身指着她问询确认:“你……你就是那个会功夫、抓奸细、还从疯牛蹄下救了笼车幼童的街道司女管勾?”
金明砦,跟她一同出发去赴死难的兄弟们,里里外外都被西夏兵马包围的将军大帐,再一次明晃晃地出现在她的眼前,那是她珍惜的兄弟,却被狗贼无情地宰割、屠戮!
李元惜飞起一脚,那一脚绕过扁头的耳梢,扫在地上!
一个深坑,一片飞起的土尘,飞出去的苗穗,扁头战战兢兢,裤子已一片湿渍,他吞吞吐吐,嘴里像被切了半块舌头似的,说不出话来。
她恨恨地收回这一脚,死盯着他,咬牙切齿地质问:“我的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