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得小左一身冷汗:粮店掌柜不讲实话,莫不是钱家田庄真藏匿童工?吹针的,就是在五丈河放浮尸的那人,他又把小乞儿当做传话人了吗?他想要街道司乖乖听话,可街道司的雷照已经去了钱家……
她张皇地转头去看周天和,周天和的面色已经变了,他扑过去想抓住乞儿,乞儿立刻向门外跑去。
“他已经去田庄了吗?”周天和喊问,小左掉头,直奔后院,想把消息通告李元惜,一起再去营救雷照。
然而,刚推开院门,她就见两道人影从后院墙跃出。
“救命——”
她吓傻了,眼泪扑簌簌地流出,该不会是姐姐已被……
奔到寝房前,推门进去一看,好险不是血流满床的惨象,却不见李元惜。
被褥空空地裹着,尚有余温。
难不成,李元惜被吹针邪医带走了?
再看刀架,斩马刀飒,居然不见了。这意味着,李元惜是带着兵器离开的——那两个跃墙而出的人,其中一个是李元惜吗?他们动作太快,如鬼魅一般,她个凡人之眼,匆匆一瞥,怎能看清楚!
“姐姐……”小左抽噎着,六神无主,忽然间,床角掖着的一只手帕引起她注意,她匆匆抽出来——
用银针钉着的,是王喜婆月子所的手帕!
银针,与五丈河浮尸体内取出针无异,手帕,她再熟悉不过,上有汤药的污渍,还有淡淡的药草气味。
银针无疑指向吹针邪医,至于手帕,全天下只有三人清楚它的内幕:李元惜、孟良平,还有一个,便是她——小左。
小左机灵聪明,顷刻释然:这是暗号,是孟良平和李元惜告诉她,两人要去纠办吹针邪医之事,且行动机密,勿要外传。
周天和听到小左喊救命,立刻追进后院,小左赶忙藏起手帕和银针,出寝房迎了上去。
见周天和手里拿着大铁锹,紧张地四处打量,她急忙安抚,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过去。
既然小左没事,就该谈论雷照有事。
周天和向后看去,见房门都被小左关上了,本应风风火火出现的李元惜却没影,再看小左,已不见当初着急的神色,种种蹊跷,都令周天和脑筋转不过弯。
“左姑娘,怎么回事?雷照可能在钱家田庄有难,大人为什么不出现?”他着急地问。
其实,小左心里也在重新做一次分析,好确定对孟良平与李元惜所传达之意正确领会,不过造成严重纰漏。
人命关天!
“你说起过,钱家田庄,是孟水监白日里来时曾说起过的,对不对?”
“是。”
“五丈河浮尸出现的那夜,孟水监暗示凶手势力来自地下,这事我也对你讲过,是不是?”
“对。”
如此串联,便可推断,孟良平和李元惜定是奔钱家田庄去了。只是,一个疑问浮起在小左心头:孟良平引导雷照往钱家田庄去,难道是拿他做诱饵了吗?
小左愈加感到,孟良平神秘莫测,难以捉摸!
“姐姐说,这事咱们不要管了,她会把雷照带回来。”她正色说道。
“可是……”周天和急得想去敲门,小左拽回了他:
“怎么着?你还要进去看姐姐更衣?”
“小左,此事关乎雷照性命,不能儿戏!”
“谁儿戏?”她拉扯着焦急的周天和往外走:“你说什么,我信,我说的话,你也要信。姐姐有姐姐的办法,咱们就不要管了。”
“可……”周天和到底不放心,巧的是,相比他,青衫们虽然动作慢了些,这会儿也紧赶着,带着棍棒跑来。
小左只说是被只野猫吓了跳,众人再看周天和,虽然神情奇怪,却没提异议,便都信了。
“一只猫而已,只要那什么吹针的,不把浮尸送进咱街道司,什么都好说。”董安安慰她,“你得庆幸,幸亏雷子不在,他要在,冲着你那一声救命的哭喊,就得把猫捶成肉饼。”
说着,又模仿着雷照的举止做番怒发冲冠、挥舞拳头的动作,逗得大伙都笑了。
“好啦好啦,没事了,都去做自己的事吧。”小左说道,转头便逼着愁眉苦脸的周天和同她一道回正堂。
“现下,你得好好跟我讲讲,这个鬼樊楼,究竟是怎么回事?跟那个吹针的,还有田庄童工、贩卖人口,又有什么关系?”
她本以为周天和品性正直,是信赖得过的,哪里想得到,背着她姐妹二人,他竟和一个什么鬼樊楼有了牵扯,回想那残臂乞儿曾神秘兮兮地找他谈话,可是他做了什么对不起街道司的事?若是今晚乞儿不来,他还想瞒到什么时候?
可,姐姐识人的眼光不会错,她的感觉也不会错,这里定有她不知的误会。
虽是如此思虑,小左仍对周天和生了丝丝缕缕的失望,甚至害怕——怕自己的信任,只是一厢情愿。
她拾了条凳子放在周天和身后,压着他的肩膀,本想让他去坐,不料周天和却猛一哆嗦,不自主地痛叫声,一步跳出三丈远,护着肩膀。
这可吓到了小左,她又不是李元惜,半点武功都不会,手上哪有大力气弄疼他?
“怎么了?”她的思绪被搅乱,连忙追上去,纵使周天和目光躲闪,也要紧追着他,她只想到一种可能:“你受伤了?怎么会受伤?什么时候的事?我看看!”
周天和头摇得拨浪鼓一般,背过身去求饶:“左姑娘,你信任我,我很感激,可周某做坏了事,没道理叫你跟着担惊受怕……”
“你是因为害怕我担心,才故意隐瞒?”小左追问,周天和真如此在乎她的感受吗?
恍然间她感到胸腔里似掀起了火红的浪潮,她殷殷地望着周天和,对方平时镇定自若的那两池子乌黑,也自慌乱地起着波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