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间的打闹缓和了些紧张,巧的是,五更的鼓声阵阵传来,那是百官上朝言事的时辰。
孟良平如若安好,定不会错过。
小左俏皮地耸耸肩:“算了,就让我这满脑子歪门邪道的丫头,陪满脑子家国情怀的你,去探探我们东躲西藏的水监大人。”
李元惜的打算,并不是要一定要同孟良平见得上面、说得上话,她只需确认孟良平没死,且还敢在公众面前露面便好。去待漏院守株待兔未免太招摇,她记得,有一次她实在拱宸门街清理粪污时,遇到要去上朝的孟良平。这次仍去拱宸门街,理由自然得换一个。
自禁军营粪道分到街道司名下,后又有夜游神号下水,她作为街道司管勾,再未到现场,这次,便以监督青衫收集和运动粪污为借口,再去拱宸门街。
五更时分,早市早已开启,越接近皇城,卖汤羹汁、包饼馍的游铺小店就越来越多。睡梦不醒的百官行到这一地段时,就会下车进食。这也是小贩与官员交流消息的最佳时机。
今日,许多官员就从商贩那里听到一则震惊的消息:鄜延、环庆副都部署副总管刘平全家下狱!
自然的,这消息也被李元惜听去了。李元惜印象里,刘平与李士彬经常来往,他能文能武、有勇有谋,爹十分欣赏他。本来她来京城,应当上门拜会,但京城中只有刘平家眷,她无一认识,故不曾前往。
没想到今天竟发生这样的大事!
“难道是刘将军兵败了?”小左心中顿时生起一阵悲哀,李元惜虽心乱如麻,但她清楚兵家的赏罚,大宋开国,以仁义固邦,素来刑不上大夫,刘平进士及第,曾任监察御史,如果不是难以容忍的不恕之罪,仁宗必不会罪责其家眷。
“若是兵败家人就要下狱,那大宋兵败多少次,早没人愿做武将了。”
“那是怎么回事?”
叛敌!
李元惜能想到的,唯有此罪。可,以她记忆中的刘平,乃是一员忠肝义胆的猛将,怎会叛敌?
两人行到拱宸门街,等候须臾,便有两百名禁军甲士回营,来之如一阵乌云,叫李元惜心生无限的彷徨。
刘平家眷面对他们时,该是怎样的心情?
小左眼尖,从这片乌泱泱的赤云里,发现了个熟悉的面孔,连忙招手,亲切地唤了声“阿泰”。
阿泰见了,立刻灿笑开来,挤眉弄眼地向她做了个小动作,示意她稍等片刻,随后随军入营。
这片刻,等得张乐福一都青衫押了粪车出来,再下沉到金水河的夜游神号里,才算结束。
李元惜和小左忙迎上去询问。
“见过李管勾。李管勾,左姑娘,你们今日怎么得闲来督粪道啊?”
“我们是为刘平的事来的。”李元惜开门见山问道:“坊上流传,凌晨时刘平家眷被羁押下狱,这事真假?”
阿泰往营地瞭了眼,叹声气:“李管勾,这是真的,我们也没想到会接到这样的命令。”
“你清楚发生的事吗?”李元惜追问,阿泰有些为难,但他只是一介小卒,听说的内幕并不很多。
“据说是刘平叛敌,才致三川口大战惨败,一万将士死尽,郭遵将军战死,石元孙将军被俘。总之,十分惨烈。”
他小心地抬眼看看李元惜,欲言又止。李元惜本就着急上火,哪里容他再藏着掖着,忙问他还知道些什么。
“大人,大家传你是羌人,不知是不是?”
“是。”
“又据说,上次金明砦大战,逃进山里的五万羌兵死守不出,元昊在战场上疯狂叫嚣,他们已经认祖归宗,认元昊为皇帝了。”
“鬼扯!”李元惜大怒,惊得阿泰猛一哆嗦。
“他们不叫羌兵,他们叫铁壁军!铁壁军忠心不二,只事宋主!”
“大人息怒,我也就是听说……”
“禁军营对你们的嘴,管束如此松弛吗?兵戎大事,也容你们满嘴胡诌?”
身后传来的声音,低沉却清晰洪亮,阿泰连忙抱拳:“见过孟水监。”
李元惜猛然回头,只见孟良平身着朝服,脚踩官靴,乘着白马,潇洒俊逸,丝毫没有昨日的古怪模样,也难看出受伤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