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逼的我出手,一掌扇飞了他的脑袋!”她伏在窗口,故意大声向刘一手喊话,刘一手不敢看她,只能拿着汗巾擦了擦汗,继续强装镇定。
“刘一手,你给大伙讲讲,什么叫投机?唐末大乱,唐王朝能动用的军队严重不足,汉人不能自救,羌人感于皇恩,舍弃远离中原的安然,率军收复国土,怎么叫投机?唐皇封王封土,全是推辞不掉的赏赐,铁壁军的前身,是被唐皇赐名定难军!你来解释,什么叫定难?又什么叫铁壁?如今我桌上摆的羊,叫定边羊,我陕西的县,叫定边县!白骨覆地铁壁起,直驱蛮狼十万里!你可知,为了你今日能健全地站在这辉煌灯火下,我羌人死伤多少?长公主方为他们做祈禳法事,你竟这般侮辱英灵,你!你良心被狗吃了?”
跑堂见她情绪激动,回头为难地望向孟良平,孟良平轻摇头,他便会意。三川口大败,李元惜心里不舒爽,需要发泄,且,今早仁宗留他,也与羌人有关。他倒要看看,京城头号名嘴刘一手,如何说羌。
照刘一手的说法,唐亡后的五代混乱,羌人落井下石,趁机扩张领土,谁硬它倒向谁,谁称帝它就向谁称臣,向后梁朱温称臣,后唐灭后梁,羌人又归顺后唐,再归顺后晋后汉后周,走马观花一般,直到太祖皇帝赵匡胤。
此时,台下的汉人已是一片讥讽和嘲笑,纵使有羌人欲反驳,一者不知从何反驳,二者,声小压不过声大的,人少说不过人多的,不几句,就会引来更多嘲弄。
若李元惜是汉人,也像台下的听众一样倒胃口,可她是羌人,她明白,真相绝非如此。
“刘一手,你听着,五代混乱,羌人统治的地域却是一片乐土,朝堂清明,百姓安乐,接收了多少中原难民。哪个国主愿意屈居人下?夏国主英明神武,中原却是五十三年换了十四个皇帝!他称臣归附,实是为维护太平不得已而为之。在此期间,羌人从未出兵参与战争。”
李元惜在二楼窗口朝刘一手喊话,吸引了听众注意。她抓紧机会,为给羌人赢回应得的尊严,大声解释:
“至于说归附开国皇帝后,屡次出兵,则是国主看准了天下大统的趋势,出兵帮开国皇帝收复失地,尽早统一,安定中原。之后,夏国主主动放弃领地和权力,进京安居。其忠心天地可鉴,由此开国皇帝才决定,定难军改名铁壁军,羌人旧地继续由羌人治理。”
李元惜这一族,从此便在延州世世代代练兵至今,哪里是墙头草随风摆?
却,台下的听众只听刘一手的说辞,对羌人早就骂成一片。
“李管勾,你又不是夏国主,你怎么知道夏国主心里怎么想?”
“是啊,做了丢人的事,但又不愿意承认,只好自圆其说罢了。”
甚至,之前全城悼念的李士彬也被人记起,没能幸免。
“这次三川口大败,就是那支铁壁军见死不救,能练出这种兵的,铁定不是什么好将军。”
“嘿,亏得咱们前段时间还给他们祈禳呢。”
“谁知道他是怎么死的,羌人见风使舵的本领与生俱来,没准儿就是他大开砦门,放元昊进来的。”
“延州不保,大宋危急,全怪羌狗!”
“对!每个羌狗身上都背着咱汉人的血债!”
听到这里,李元惜已是怒火焚身,不可遏制。
“刘一手,你算什么名嘴?你蓄意挑起羌汉敌意,可是想从其中得什么好处?”
“这……”刘一手摊手:“李管勾,咱讲究个事实——羌人,是不是这样发展?”
好个无赖,胡搅蛮缠,拒不认错!至此,李元惜全然失了理性,折身气冲冲地就往楼下走。
“直娘贼!看我不杀了你这造谣生事、狼心狗肺的老匹夫!”
“站住!”
李元惜冲动地如同下山的猛虎,孟良平不得不喝止她。
“你心中郁闷,不必掺和进百姓的闹剧中去!”
“闹剧?”李元惜收了脚步。刘一手这张名嘴,在上百双耳朵里煽风点火,煽动羌汉矛盾,孟良平竟然亲眼看着它发生而无动于衷,这是她始料未及的。
“不是百姓的闹剧,这是民心!”她用力纠正。桌上热气腾腾的定边羊肉的色泽诱人,鲜香扑鼻,可没人有心动它一筷。
孟良平的面色变得异常冷峻,气势压人,他一字一字严肃训导:“那么,民心是你杀个老匹夫就等换来吗?”
李元惜气得浑身发抖,孟良平起身,抓住她的手臂,再想说什么,李元惜已拂开他的双手:
“这定边羊,我吃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