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管勾,别来无恙。”杨总管问候。
“有恙!”李元惜并不客套,直白地回道。街道司险些死了青衫,叫她还要装出一副安乐祥和的模样,她可做不到。不过,来的毕竟是皇家的人,做臣子的自然不敢耽搁,李元惜询问杨总管,是否是长公主出行,要街道司安排车前洒水开路?
“李管勾,长公主有请,请随我先行。”说着,她伸手,李元惜略是疑惑,见她视线下移到自己的斩马刀上,便只好无奈地交递了兵器。小左连忙放下手头的事,带她进了寝房,伺候她更换干净衣物,清洗手脸。
“好啦,别绷着张脸。”小左拿了自己的胭脂要往她脸上扑,慌得李元惜连忙躲开。她只好追着,悄声提醒:“记着师爷和咱们说的话,街道司要好,你需要长公主坐靠山。”
“小左,你还不懂我吗?我不是攀强附会之人!”
“犟!继续犟!鬼樊楼都敢害咱们的青衫子了,你还要忍到什么时候?”杨总管在门外催,李元惜举步要走,小左拉扯住她,嘱咐:“抓住机会。”
“别再说这样的话!”
长公主的青牛车停靠街道司外,杨总管报后,长公主轻撩起车帘,面色些许凝重。
“李管勾,车上说话。”
长公主怀里抱着只小盒,忧虑地嘱咐杨总管一些悄声话,她的行为,再加上后来青牛车徐徐而行,车轮简单又重复的轱辘声,李元惜不禁心烦意乱,急想跳车离开。
“长公主可是有要事交代?”她询问,长公主微微蹙着眉头。
“小五没死,已是万幸,你放他离开街道司,却可能为之再招杀身之祸。”
李元惜略怔,想来,定是杨总管将所见闻已告知长公主,长公主又怎可能对鬼樊楼一无所知呢?
“你提着刀,要去做什么?你当真以为,京城的禁军都是饭桶吗?”长公主扭头看向车外:“我已经嘱咐杨总管,去向街道司传令,任何青衫不准离岗,且由杨总管配合两位公差,送小五赴开封府辨认老鬼。你亦不能随便动作,轻易下鬼樊楼去丧命。”
她语气坚定,不用反驳,李元惜再要说什么,长公主抬手制止:
“判罚老鬼要紧,却也好解决。我今日找你来,是向你说明另一要紧事。”
“长公主请讲。”
“想必你也听说了,近些天来,京城做生意的羌人也屡屡报官,称遭到百姓打骂抢劫。启圣院街有户羌商,平日里多卖些羌人特产和皮毛等物,打从宋夏关闭边境榷场,他生意便不好做了,金明砦战事传来,百姓当夜劫了他家商铺,还把人给打残了条腿,右耳失聪,妻儿也遭到欺凌辱骂。”
李元惜点头,这事她也听说了,孟良平也曾说起过类似的事,同为羌人,她能感同身受,却不知如何才能帮得到他们。
“孟水监今早上的劄子,所言之事是,鬼樊楼在京城中制造羌汉对立的言论,百姓信之,作难羌人。羌人不堪受辱,离京者每日倍增,客船往来增多,河运略是拥挤。”
听长公主说到此,李元惜才知道,原来孟良平早已注意到京城中不正言论对羌人的迫害,且已追查到鬼樊楼上。
“原来,他已知晓。”她喃喃自语,自己后知后觉,又鲁莽行事,实在不该。她抱拳:“元惜空有一腔热血,却不知如何发挥。如今鬼樊楼不仅蓄意煽动羌汉对立,更是威胁青衫性命,师爷曾说,鬼樊楼甚至有意插手街道司最新的街道革新计划,我绝不让它得逞。长公主有用得到元惜之处,尽管说,我必尽力而为。”
“你说的,我都了解了。羌汉对立,实不是什么好事。哥哥已经下令开封府尹杜衍大人侦办此事,予以鬼樊楼打击。另外,民心受到蛊惑,皇家需做出表率,以正视听。”长公主深深地看向李元惜:“昨日我给哥哥去信,提到与你结义姐妹——”
话没说完,李元惜已噌地一下站起,头磕碰到车顶,慌得外面赶牛的车夫连忙叫停车驾,询问安好,公主回应了他后,叫李元惜先冷静下来。
这可怎么叫人冷静?且不说长公主如此细心体贴,肯照料在京羌人的生活,单说她后面提到的这几个字,就是一记千钧之锤,寻常人哪里承接得住?
“公主,我李元惜是个粗人,是个罪犯,又是羌人,如何好做皇家赵室的义姐妹?”她连连摆手:“不行不行,绝对不行。公主,折煞我了。”
“切不要大动作,扑腾进来沙尘,我又要咳嗽了。”公主说道,拉紧竹帘,李元惜这才战战兢兢地重新落座。
“方才还说,你要尽力而为呢,怎么,现在就想反悔不成?”长公主故意埋怨,李元惜瞬间憋红了脸:“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元惜不敢反悔。”
“那就是你答应了?”
“这……”李元惜揉搓着手:“公主,我虽也是个女子,但从来不爱琴棋书画女工刺绣,公主喜爱的道家学术,我一无所知,更无兴趣修仙……”说到这里,她自觉冲撞,连忙住口,却也捺不住要解释清楚的冲动:“公主,总之,我不适合做姐妹。”
“你以为我是拿你消遣呢?”
李元惜抬眼,点点头:“嗯。”
“你还‘嗯’……”公主被她的犟嘴气得失笑,“你是全然看不见自己的长处。”
“我?长处?”
“好啦,你先听我说。”长公主柔声安慰她:“我邀你做义姐妹,一面是当下时局确实需要叫百姓看到,西夏是西夏,羌人是羌人,大宋国境内生活着的羌人不在少数,金明砦抗夏的铁壁军,多是羌人。百姓不得盲目排斥自家手足。我想,这个道理你是深有体会的。”
李元惜沉痛地垂下头颅:“实不相瞒,街头巷尾的议论中,不乏我爹是羌人,有暗通元昊的污蔑言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