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陈意农开车送她到楼下,本来要上去坐会儿,刚走到楼道口他就接到家里的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乌戈不清楚,陈意农倒是如实交代自己这边的情况,陈意农“嗯啊”地应了两声,又说道:“现在和格格一起。”
那头抱怨地说了几句反对的话,陈意农不耐地敲打方向盘,把车窗放下来头探出去捂着电话小声说:“什么外人,我要和你说几次,你再这样我也不回去了!”
乌戈听得一清二楚,心口像被什么东西用杵上一拳,身侧的手捏得惨白,小口地呼吸调节,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平静无异。
挂断电话,陈意农把手机丢在放置台,目光沉沉地看向她:“格格,我就不送你上去了,家里有点事。”
乌戈懂事体贴地点头,拉开车门下车:“回去吧,帮我和叔叔阿姨带声好,路上注意安全。”
陈意农脸上愧意更深:“格格……”
车门轻轻地关上,隔绝了两人的对视。乌戈不多停留转身朝着楼道里走去,身影快速地没入阴影之中。
家里冷清清的,好像一点人气都没有。
以前她要是和朋友一起吃饭聚餐回来晚了,她父亲就会坐在客厅里开着电视看刑侦片,一边唠叨着女孩子家家在外一定要注意安全,危险太多,一个不小心就着了坏人的道……说完一通才想起来叫她赶紧洗手吃饭。
乌戈搓把脸叹口气,最近总会陷入各种各样的回忆里,把包丢在沙发上,整个人颓废地躺下去。
渐渐放空中,听见隔壁的一家三口又在吵架,年轻的夫妻有个上小学二年级的儿子,每天晚上都会因为谁辅导孩子学习吵上一番,基本都是丈夫输。
“儿子,你这英语成绩怎么回事,这么教都记不住吗?”
“爸,你是不知道英语有多难,27个英文字母根本记不住,还有59个音标还是什么的,读得我嘴巴都漏风了。”
丈夫哀嚎一声,嚷着:“老婆,我不行了,你快救救我,我需要人工呼吸。”
乌戈听着哭笑不得,再听就是隔壁那对老夫妻看电视争吵的声音,他们每天看新闻吵,看电视剧吵,看综艺还是吵。
老头嚷着:“演得什么玩意儿,就赚老百姓的钱,当明星就省心了。”
老伴给他一拳的声音,声音却轻轻柔柔的:“你以为当明星容易,做哪行的容易,都有人前看不到的苦,就你小嘴巴巴的,天天说这个不行那个不行,就你行。”
“我是挺行的,娶了你这个天天和我顶嘴的老太婆。”
“我看你又想找打。”
乌戈闭上眼睛,也不再去听任何的声音,脑袋里空空如也时,黑暗中就会听见腕表的撞击声,还有血液一点点流失的声音。
“女儿,晚上早点回来,爸给你做了你爱吃的水煮肉片啊。”
这五年里,她常常在梦里听到她父亲的声音,可现实中却再也听不到了。
当年轰动着水原市的连环杀人案,最终以被害人家属将凶手杀害而仓促告破。无论是多大的恩仇怨恨都该跟着一起结束,可她还是睡不好,仍旧惴惴不安,总觉得一切还没有结束,平静的背后还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们。
第二天是乌戈休班日,她开车去郊区的寺庙,她父亲的骨灰盒没有入土,而是放在寺庙的祠堂,每天都有僧人诵经,她希望她父亲生时光荣死前痛苦,而亡后能够安详。
盒子上的照片是她父亲放在警察证里的寸照,剑眉鹰眼,一脸正气,她恭恭敬敬地鞠躬后,手掌隔在半空虚虚地摸着照片,小声地讲最近发生在身上的事,最后又鞠一躬才离开祠堂。
寺里的师父留她一起吃了斋饭,见她脸色不好,没有多问,只是摇头叹息: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乌戈苦笑,想起小时候算命师父和她父亲说乌戈这名字起得不好,乌是乌啼倦依托,鹤鸣伤别离,主悲离。戈是动干戈兮征战频,主斗争。这名字怕是要动荡地过完一生了罢。
她父亲不信,他的姓氏为乌,名为钊,同样见兵刃,一样荣光满身,他女儿自不会差,女子当自强,名字够硬气才能她一辈子无畏无惧地成长。
没想到,他自己连四十五岁的生日都没有过去,就过世了。乌戈长叹口气,仰着头看着上空,她不信命运一说,却又不得不信。
下山回市区,路过十字路口等红灯时,见着站在亭子里拿着小红旗指挥的刘炎,艳阳下,他的脸红透,汗流浃背,上衣的背湿了大半。
心思一动,看向车外的马路两侧,见着一家便利店,开车过去进去买两瓶冰镇矿泉水,结了帐要出去时和门口跌撞进来的男人撞在一块,男人直接坐在地上,酒气熏天,嘴里嘟囔着了句什么。
乌戈看着滚落在地上的两瓶水,平静地说:“先生,对不起这句话不要几个钱,没必要这么点小事就说那么难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