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动作改换了手部托着东西的角度,径直到了台灯底下,我定睛一看。
那只粗糙的手里握着画笔,正细细描摹的,是一个石膏人像的眉眼。
「囡囡哦,你瞧瞧你,脸都积灰了,我给你补补妆,还是最美的幺女。」
说完,他似乎终于完工了,长舒了一口气,身体瘫软,缓缓露出微笑,竟然又哼起了歌。
我听着听着,渐渐听得毛骨悚然。他唱得这首歌是我的童年阴影,欧洲恐怖童谣《鹅妈妈童谣》里的唱段。
他哼得两首分别是《嫁衣》和《妈妈杀了我》,也是最惊悚的真实故事改编的歌谣。
「我的妈妈杀了我,我的爸爸在吃我,我的兄弟姐妹坐在我的桌旁,收拾着我的残骸,然后将它们埋葬在冰冷的大理石下……」
朱富宽用沙哑又苍老的声线唱着唱着,我微微发抖,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唱这种古怪的童谣。
我呼吸微窒,眼前一花,头皮猛地发麻——
因为上一秒,我清晰地看到他手下的石膏娃娃露出幽怨的神情,惨白的小脸上,一点朱唇如血,还对我眨了眨眼睛。
「啊——」我失声尖叫,拼命捂住嘴巴,却还是被他察觉到了。
他打开门的一瞬间,就看到我像被冰封住了一样杵在原地,牙齿都在发颤。
触及他的脸,我仿佛被蛰了一下,扭头就要跑,这一次却被他死死攥住了手腕。
他温声问道:「玉娇,你今天怎么怪怪的,跑什么?你看到什么了?」
房东的语气波澜不惊,仿佛丝毫不畏惧我,只是端然笑着,沧桑的脸上写满了温良恭俭。
没想到六十多岁的老人可以有如此大的力气。
我被他攥得动弹不得,心想干脆就直截了当说了,闭眼问:
「你……你在屋里搞什么鬼,你的那个石膏像,我看见它刚刚眨了眼睛。」
朱富宽忽的失笑,一笑起来满脸的皱纹都在颤抖,包括下巴上的那颗肉瘤似的瘊子,也在不停地抖。
「那是我收藏的小女儿。眼睛是我专门装上去的洋娃娃眼,有风就会眨,不用害怕。」
我抿唇点了点头,刚才那诡异的样子属实是把我吓到了。
他怕我不信似的,拉我去了屋内,我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到这个石膏娃娃,不由得还是发冷颤。
那张美艳绝伦的脸,是身为画家的朱富宽亲手绘制出来的,身材饱满,睫毛微垂,比市场上卖的充气娃娃还要逼真。
「这也是你从前倒模出来的?」我忍不住问。
房东点了点头,颇有绅士风度地推了推老花镜:
「别害怕,孩子。我们搞艺术的,就是会有这些雕像塑像什么的,一切都是为了艺术。」
一切都是为了艺术。
可是……事实真的是这样简单吗?
刚刚苍老沙哑的《鹅妈妈童谣》还萦绕耳畔,我难以接受地摇了摇头,仍然觉得这老头绝对有问题。
他见我不说话,以为我不相信,于是拉着我的手向外走去,淡声解释:
「我带你去看个地方。有你想要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