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集市,很快就出了城门。去往城西的路,高低不平,起伏很大。幸好路上车马不多,很快就看到一片村庄。果然如钱掌柜所说,视线所及是一大片的农田。这时节,一片萧瑟,四处枯黄。稻草堆在一旁,田地干裂,了无生气。路口立着一块牌子,上面刻着三个字——高家庄。
六人决定去高家庄看看,于是沿着路口一直走。小道狭窄,幸好天气晴好。下个小雨,必定泥泞异常,难以通行。经过好几间屋子,都是大门紧闭,似乎无人在家。再往里走,终于看到一位老太太坐在门口,手上还忙活个不停。六人一起下马,渐渐朝她走进。
“老人家,请问家里就您一个人吗?”年纪最轻,看着最容易让老人家想起自己儿孙的刘进,被派去和老太太寒暄。
“孩子们都打猎的打猎,干活的干活去了,只剩我这个没用的老太太喽。”老太太正拿着几件衣服上下翻看,听见问话,这才抬起头。抬头一看,一位面孔生嫩的年轻人站在面前。年轻人身后还站着五人,虽非衣着锦绣,也是质地考究。看他们气质不凡,不像是来挑事的坏人。“几位到此是寻亲?”老太太心想,如需帮忙,或可做个指引。
“我们是外乡人,一早想去城北办事。不小心迷了路,竟来到此处。”老太太质朴热情,正好家里没人,想了解情况,就从这里开始好了。必须找个理由坐下来才行,所以贺文胡乱撒了个谎。“走得累了,口渴得慌,想跟老人家讨杯水喝。”说着,贺文从怀里掏出几文钱,递给老太太。“小小意思,不成敬意,叨扰老人家了。”
“原来是这样。”老太太放下手中的衣服。看看贺文,又望向其它几位,说道:“乡下地方,别的没有,水又不费钱,何需银两?”说着,她自顾自的往屋里走。走了几步又回过头,向四大侍卫招手道:“几个年轻后生,跟我来。”
刘进、李全、王良、成康四人赶紧上前,跟随老太太进了屋。
大堂里,几张矮凳整齐的叠放在一起。老太太指了指凳子,说道:“派个人把凳子搬出去吧。”刘进双手一捞,一手三张,拎起就走。剩下三人,跟着老太太,穿过一扇门,来到后院。绿意冉冉,映入眼帘。原来,后院是个小小菜园。
院子中央有口井,老太太指着王良和李全,吩咐道:“你们两人打水。”又指了指年纪最大的成康,“你跟我来拿碗。”成康跟在后头,拿上七个碗。等王良和李全把水打上来,一一装满。三个人,六只手。还剩下一碗,老太太正想上前来拿。
李全冲老太太摇头,“不必劳烦老人家。”他将多出的一碗水顶在头顶,走得稳稳当当的。一直到门口,滴水不漏。
“这位后生,本领了得。”老太太接过李全从头上拿下来的那碗水,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想不到,老身坐在门口,竟能遇到几位奇人从天而降。”
老太太人老心眼却不老。几个年轻人做事利落,各个身怀绝技。一人六把木头凳子,举重若轻。摇辘轳的两位,毫不费力就把一桶水拉上来。头顶碗的年轻人,头上有碗,还昂首阔步四平八稳。可见都非等闲之辈。
未进屋的两位,只坐享现成,肯定是四人的头领无疑。四人身手都如此了得,想来他们的头领更是不得了。
“甘甜清冽,喝完一身暖洋洋的。”先克接过侍卫递过来的水,喝了一口,大声称赞。听到老太太说他们是奇人,他转头看向贺文,两人相视而笑。“我们是奇人,老人家就是我们的贵人。要不是您,我们现在还像个无头苍蝇,四处乱窜。又渴又累,不知如何是好呢。”
“要说去城北,你们可是错得离谱啊。”老太太说道:“你们要走出村口,回到大路,再往北走才对。”
“老太太对路况如此熟悉,想来是久居此地?”贺文问道。凭经验,老太太不像一般的居家主妇,除了灶头之事,其余一无所知。看来应该是长期居住此地,或是经常外出之人。
“老身的祖辈世居于此。”老太太放下碗,拿起手上的几件衣服。用剪刀剪开某处,又穿针引线,开始缝补。嘴上仍不停道:“不是老身倚老卖老。我后生时,常跟父亲东奔西跑,当年还是位身怀武艺的女侠呢。”见到几位青年,想起自己年轻时的意气风发,老太太不禁发出感慨。
“失敬失敬。”成康被健谈的老太太逗乐了,赶紧过来搭话,“不知老人家曾做何营生?”
“我跟着父亲,在南城集市,靠表演杂耍为生。”老太太之所以能一眼看出四位侍卫有功夫在身,那是因为,自己也是同道中人。“父亲扶着竹篙,我踩上去,站得稳稳的。最高处——”说着,老太太放下手中的针线活,站了起来。她把手抬高,右手往斜上方比,“最高的地方,约摸有两层楼高呢。”
“确实是位女侠客。”王良站起身来,冲老太太抱拳,深鞠一躬,“小辈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女侠多多指教。”
“都是陈年旧事喽。”老太太也不客气,挺直腰杆,向王良抱拳,回道:“学武之人最重相互切磋,也请少侠多多指点。”说完,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老人家既有武艺在身,可有继承衣钵者?”山野中名不见经传的一个村庄里,竟然有位女侠客。李全满肚子的好奇被勾了起来。
“儿孙都不成器,谁愿吃这份苦?”好不容易有人肯跟她追忆往昔,老太太说起来还挺来劲。“不过,也不怪他们。当初我们在街头,本来做得好好的。谁知竟惹人眼红,从此麻烦不断。有群恶霸经常过来强行收钱。说是我们占了地方招揽生意,要给他们保护费。不给就要打人。”
“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只能给了。不想他们变本加厉。挣的钱交给他们之后,我们手上就没剩下几个。我爹年纪大了,渐渐支撑不住。最后,只得停止卖艺。到村里建个陋室,安定下来。”
说到这,老人家的口气惋惜,“不是老朽吹嘘,那时候可风光了。我们一表演,许多人赶来围观。每个人给一点,积少成多,也攒了不少家当。当时是想,存够钱,我们就能在城里租个店面,替人量身订制衣服。毕竟,我还有点手艺在身。谁想到……”
“恶霸来敲诈,也没有人管管?”刘进问道。老太太说了一长串,停下来正想喝水,刘进朝她碗里添满水。
“刚开始我们也这样想。”接过刘进递过来的碗,喝了口水,老太太继续说道:“我们去报官。官府说,这些人来去无踪,他们也没奈何。再后来,去得多了,他们就说我们是刁民,无事找事。要把我们抓起来。”
说着,她低头看向手里的衣裳,长叹一声道:“后来我们才知道,恶霸跟官府是一伙的。恶霸收了钱,官家也能分到好处。其实啊,官匪本一家。一个明一个暗,合伙欺压老百姓。我们去强盗头子那里告强盗的状,不是自讨没趣吗?”老太太苦笑,脸上的皱纹纵横,记录她的苦难,难以磨灭。
“我看村口写着‘高家庄’三个字,难不成这里住的全是姓高的?”先克想转移老太太追忆过往的苦楚,换了个话题。
“正是,我也姓高。”老太太抬头环顾四周,用手指了指前面那家,又指后面一家。“他们也姓高,跟我共一个爷爷。当年,我父亲离开这里,去往城里谋生,就是想在城里站稳脚跟,改善生活。实在呆不下去,只得回到高家庄。”说完,她无奈摇头。
“老人家,回到高家庄后,你们又做什么营生呢?”老太太举止言谈颇有意思,贺文问道。
“高家庄虽然地方偏僻了些,好在土地肥沃。”说着,老太太指了指不远处一座连绵的山,“偏远人少,山上药材、珍禽异兽不少。靠山吃山,再种点地,日子还能勉强维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