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继位以来,楚王先是沉醉三年,后忽然悔改。此后,酒色比从前收敛许多,打猎也因诸事繁杂几乎荒废。甚至陪他一路走来,捕获无数猎物的战马“绝尘”都闲了下来。
庄王既已立下大志,再去打猎游玩便再难成行。不是中途有事中断,就是临行前有大事要禀报遇阻。久而久之,他也懒得再动心思出行。
闲暇时候一想,这匹马毕竟是良马,不能就这样随随便便安置在马厩里敷衍残生。于是,吩咐将此马作为宠物养起来。每日他必亲自过问,宠爱有加。
后来又想,如此还是不够,难以体现他对它的关照疼爱。于是,命人给它制作华美的服饰,将它安置在雕梁画栋的屋中。还把人睡觉用的床,除去帷帐,给它做卧席。吃的更是讲究,草料太粗糙,不能喂,枣干肉脯才合适。
庄王的举动,大大超越了对宠物的宠爱程度,俨然将马当成人一般。一些大臣议论纷纷。毕竟,一匹马的待遇比寻常百姓奢华百倍,一旦传出去,平民百姓作何感想?
除此之外,楚王并没有夜夜笙歌,纵情声色。楚国政事仍有条不紊。有了从前的荒唐不羁在先,此时此事便是小巫见大巫。这么一想,一小撮不满的大臣顿时释然,也就不再提。
谁知这马身在福中不知福,或者说是德不配福,庄王赐予的福气太过厚重,它无力负荷。不久之后,竟因营养过盛,肥胖过度,病倒了。御医多方诊治仍然无力回天。
马死了,不满的大臣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可是,更令人头疼的在后面。
痛失爱驹,庄王心痛不已。既然此马生前所受待遇已经非比寻常,衣服饮食均与人一般,那么,它死后一定不可同寻常畜牲般,草草掩埋了事。
如何才能显得此马生得不同,死得荣耀呢?庄王冥思苦想,终于想到一个办法:用棺椁盛殓此马,以大夫之礼将它安葬,并嘱咐朝中处理祭祀治葬的礼官为其主持葬礼。
消息一出,立马像秋风扫落叶般,席卷宫中。文武百官全炸锅了。
你说吧,养个宠物无可厚非。哪怕你把它当成人来养,大家虽心有不满,可是也认了。谁让他是大王呢?把宠物当成人来疼爱,并非伤天害理,大逆不道。就像大王宠爱某位妃子,独独只爱她一人,对其余人均不假辞色。那也是他个人的选择,旁人不能置喙。
可是,把马的葬礼办成和大夫的葬礼一般规格,就是大大的不敬。
首先,如果马都能当大夫,那么他们这一干日日为楚国勤勤恳恳、对楚王忠心耿耿的大夫算什么?在楚王眼里,他们岂不是跟这只无所事事、只懂吃喝的畜牲毫无二致?很明显,这样做伤了大夫们的自尊。
其次,楚国是南方蛮夷,现正加大力度学习中原文化。什么君臣之仪,宗法礼乐,一时间虽觉繁琐复杂,仍在有条不紊的开展中。此时,楚王却要将一匹马比肩大夫大办丧礼,还要礼官负责督办。要是传出去,岂不让中原各国贻笑大方?“蛮夷”的帽子何时才能脱掉?学习什么礼仪岂不是白费心机?
最后,如果这匹马真的举行了葬礼,文武大臣势必要前去观礼吊唁。楚国上上下下竟为了一只畜牲如此大费周章,成何体统?想想他们之所以能成为大夫,要么凭祖上荫庇得以继承荣耀,要么凭借战功爬到如今的位置。一匹马无缘无故就得到这无上的光荣,他们算什么?他们家族的努力又算什么?这不是要借这匹马侮辱权贵显要吗?
一时之间,群情激愤。个个捋起衣袖,表示一定要找楚王把此事的严重后果告之。提醒大王悬崖勒马,万万不可为这马匹举行葬礼。以免寒了朝野上下一干对楚王赤胆忠心的臣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