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子上只这么写着。
死?自己明明是替官家解了忧,那官家还需要他去江南剪除衍国公的羽翼,怎么这就将他弃而不用了?
拓跋风瑞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些什么,从一开始,他费尽心机见到官家,因为他有官家想要知道的事情,可是当他见到官家之后,他竟然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种种自信,因为他发现,官家的心思不是他就能轻易揣摩的。
怪不得那个位置的人自称为寡人,哪怕是情同手足的赵子午,对于官家来说也是无足轻重。
拓跋风瑞没有表现得那般焦躁,虽然已最好了赴死的准备,之前那般夸下海口,可真当死亡将要成为事实时,他竟然发现自己是那么难以接受。
不是他怕死,他怕自己死去之后,无人记得他,人们只记得云京中杀了王大人的狄氏蛮子,甚至在江南那里,他也要背负上叛徒,纨绔的骂名。
还有,他一直想亲口向那个丫头解释那晚发生的事情。
只记得王山辰死前是平静的,甚至还有着一丝欣慰,作为教导了拓跋风瑞的老师,他从心中从未觉得拓跋风瑞是叛徒。
也正是如此,在这个明知是死的局中,他慷慨赴死,没有丝毫留恋。
想起了王山辰,又想起了剑老人,拓跋风瑞双手颤抖,他拿过酒壶,大口大口地饮了起来。
烈酒灼喉,如有烈火焚烧一般在他的五脏六腑中翻腾,像是闻春楼那不灭的火焰,以及在火中留下最后绝美的蝴蝶,他们的身影都渐渐淡去,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拓跋风瑞忘记一切烦恼。
他大口抓着那盘肉,丝毫不顾及形象地塞进嘴中,可吃着吃着他的眼泪就从眼角中溢了出来,嘴中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要死了啊
死亡的恐惧彻底吞噬了拓跋风瑞的内心,他痛苦,哀嚎,一如自己在外面见到的死囚一样,满是对生的憧憬,和对眼前之事的迷茫。
“快点吃,吃完了赶紧上路!”狱卒狠狠踢了一下牢笼。
拓跋风瑞下意识地向后退去,他双目之中布满血丝,眼神凶恶地看向那个狱卒。
那狱卒见状,抄起一根水火棍就冲进了牢房中,先是一棍打碎了装肉的碗,又是一棍狠狠地砸在拓跋风瑞的身上。
口中的肉沫夹杂着鲜血喷涌而出,拓跋风瑞的身子重重撞在了墙上。
他无力地探手向腰间,却是摸了个空。
“拖走,他妈的,到时后给你安排个刀钝的刽子手,死也让你死得痛苦!”狱卒朝地上碎了一口唾沫,拖着铁链就将拓跋风瑞像家畜一般捆了起来。
木车吱吱呀呀,混杂着街市中嘈杂的声音,鸡蛋,菜叶,泔水,围观的人们拿着最为恶心的东西泼向了拓跋风瑞所在的囚车。
拓跋风瑞在吵闹中苏醒,他的双手被铐在木笼车的上方,而双脚则被铁链捆在板上的铁钉上,只有一个脑袋露在笼子外,那些东西就招呼在了拓跋风瑞的脑袋上。
他神情麻木,眼神空洞,早已不知自己身处何方又该去往何处。
“翰北蛮子娜!真是吓人,听说当年翰北一支攻入了九山城,哎哟,当天就把满城的人都杀光了,现在九山城中的人都是被流放过去的”
“这种如同豺狼一样的畜生们还敢来到大舜!真是活够了!”
“畜生就是畜生,再怎么着也改不了畜生的本性!可怜了王山辰大人呐!当时他还给我家发过灾粮。”
不觉于耳的谩骂声充斥在拓跋风瑞耳边,他已经麻木无感,初来云京,他曾想颠覆整个江南,如今却连几个人的想法都改变不了。
终是自己自大妄为,像是赵爷一直和他所说的刚极必折。
“挽长弓兮,驾苍驹,苍驹烈兮,踏山阙,酒醉酣兮,夕阳短,十载发兮,一朝白。”
拓跋风瑞嘴中低低唱着,这是父亲生前母亲为他编写的歌曲,他母亲是江南向氏,金石律中的大家。
“纵横兮,驭天下捭阖之心,朔光兮,吟世事萧变之音。”
就这样唱着,仿佛自己父亲那伟岸又孤寂的身影再一次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呆呆地望着,眼中不由得流下了泪水。
“阿爸,风瑞想你了。”
缓缓行驶的车队忽然停了下来,人群中又爆发了一阵嘈杂,似乎是出了什么大事,拓跋风瑞隐约听到是“青衣”之类的词语,他艰难地抬起头,向着远方看去。
隐约间,一身着青衣的身影傲然站立,他衣上绣着腾舞之蛇,单手握着蛇腹之剑,蜿蜒的剑刃缠绕着他的肩头。
“青衫羽蛇!”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紧接着一团烟雾就在人群之中散开,那烟雾散得广,顷刻间就把整个木笼车给吞噬。
身着白衣的李一心一晃就来到了拓跋风瑞的面前,他看着如今已憔悴暗淡的拓跋风瑞,没有嘲笑,没有窃喜,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
“长公府上,我欠你一命,今日,我以性命相佑,护你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