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时日里在云京翻云覆雨的那位。”
魏长生显然还是对外界的事情不甚了解，也无怪于他，整日在府中，除了季河与赵子午会来陪陪他说说话，哪里还见得到其他人?
至于望天阁二楼的那些怪物们，他们终日生活在黑暗中，没人谈话，也没人记得他们到底是谁。
除去那个仿着翡翠十三卫所起的名字，魏长生更喜欢他们的另一个称呼。
殁尘军。
这些曾名不见经传的将军们死于沙场之后，被送到这里再一次复生，生前没有人记得他们，死后同样没有人会记住。
“官家还是掌握不了云京城，所以才这样担忧天策军吧。”赵子午想着那日在寝殿中官家对他的态度，“虽然知道有人在幕后引导着这一切，但却查不名，连我都能知晓那人身份，官家却不知，若你是官家，想必也会不安吧？”
“‘夺爵之役’做的太急，让很多大臣对官家都失了信心呐”魏长生叹息。
当初因为“夺爵”一事，朝中老臣上书陈述利弊三百余条，最后劝告官家一定要缓而图之，莫要让诸位公侯寒了心。毕竟这一系列公爵都曾是在翰北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之辈，那可是连皇子们都要亲自上阵杀敌的时刻，为了这些功名，他们的付出从来都不比官家少。
可官家那时意气风发，面对年年高额的俸禄实在难以承受，表面上答应了老臣们的意见，结果第二日就浩浩荡荡地出军讨伐了。
自那以后，不少老臣认为官家喜怒无常，伴君如伴虎，于是纷纷告老请辞，或隐居田野，或转投江南。
“魏叔，你说我，还能活多久?”赵子午看向魏长生的眼睛，“下一位皇帝又可否容许长国公的存在?”
虽然赵子午知道江南之事不平，赵氏手下的三万天策军就有用武之地，但最终无论是谁一旦打破云京与江南的平衡，那长国公连同他的三万天策军就没有用武之地。
“少主为何要说这种话?”魏长生瞪大了眼睛，几乎是不可思议地问道。
“博阳张络。”赵子午低声道，“他那日找上我，让我劝说官家不要重用拓跋风瑞，因为一旦拓跋风瑞去了江南，引发的将会是整个江湖中的动荡。”
“为何?”
“因为拓跋风瑞要带走金陵的龙脉。”
“龙脉与江湖又有何干?”
“张络与我说了一个故事，关于凤凰寺那个地方的故事。”赵子午道，“我本以为他是说笑，便去问了季河，季河却告诉我，张络所说的，是真事。”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故事?”
“他说，凤凰寺很久以前有个祖师名为道光，在正南还是九国军盟时，便观得金陵山川走势，从而推测出凤凰寺下埋着龙骨。他告诫凤凰寺的弟子们不能挖掘，要在道光祖师坐化的地方修建一座佛塔，以自己的法骨来镇压那副龙骨。据说佛塔修建之时，佛顶无故坍塌了三次，直到有人进去将已经化作白骨的道光祖师的身躯扶正后，方才无事。”
“后来，租皇帝从凤凰寺中带走了那龙的气运，遂得以横扫九国，建国大舜。不过后来凤凰寺中的住持不信这其中的说法，竟然打开佛塔道光祖师的法骨烧成舍利，再放回了佛塔中，可是自那以后，凤凰寺开始萧条，整个金陵也渐渐没落。”
这其中的事情赵子午也知道一些，只听说以前封到江南的公侯们都以金陵为都城，可就是从清辉帝时开始，江南的公侯们才以苏州城为都。
“后来，凤凰寺没落，寺中的和尚们渐渐死去，只有那个住持一直活到了现在，他目睹了世间最为恐怖的事情，那东西令他品尽世间疾苦，目睹众散亲离，一直到现在，那老住持活了一百多年，仍在凤凰寺中偿还着自己的过错。”
魏长生没来由地脸色变换了一下，像是记起了什么，他捂着头，嚎叫着奔向了湖中的小舟里。
赵子午愕然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张络早就告知过他对着受到凤凰寺井水影响的人讲述这件事情，会引起人强烈的反感，那并非来自那人本身的意愿，而是他脑海中的另一个存在。
张络说，这些人实际上早已经死了，活着的可以说是另外的一个人，那人有着前者的所有记忆以及思想情感，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
原本是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试了一试，却没有想到竟真会引发这种事情！
只见冲入小舟中的魏长生痛苦地哀嚎着，他的双目不断地流出鲜红的血液，滴落在湖水中荡开晕散。
像是承受着极大的痛苦，魏长生的手臂上青筋暴起，像是要冲破他的皮肤一样，他哆哆嗦嗦地像前想要将自己沉入湖水里，可此时的他却像不受控制一般拿起了手边的战刀。
木然地抬起头，魏长生以一种极为恐怖的眼神注视着赵子午。
赵子午神情平淡，他背负着手，安静地站在那里。
“对不起魏叔，亲眼看着自己相识相知的人一个个离去，这种痛苦，我不能再令你承受了，你是大舜的英雄，是天策军的统领，亦是家父，至死的心结。”
赵子午后退了一步，他微微闭上了眼睛，从他的身后，缓缓走出一个人。
那人手握一柄纯蓝长剑，散发着幽寒刺骨的气息，仿佛来自九幽深渊一般。他戴着一副青铜龙面，面具下是一双闪着红光的眼睛。
见到魏长生，那人轻轻地笑了。